【过年读小说】废人

我做了无数个梦,留下无数个这样白白等待的孤儿,春卿开始尝试进入自己本不愿再进入的思考中,他们在等待中和城楼、旌旗、丢在瓦砾间的钢盔一起风化,直到几万年后才彻底解体。

责任编辑:朱又可

 

春卿出现“世界是无声的”的幻觉,直到天空传来乌鸦突兀的惨叫。 (何籽/图)

 

 (原文首发于2015年2月25日《南方周末》)

在这光明的日子,春卿牵着枣红色的爱驹来到此地。后者肌肉紧绷,微微颤动,皮薄得就像外层还有一张皮已被褫走,这样的身躯在光照下显得滑溜、娇嫩、敏感,就连最轻微的风也抵御不了。春卿的娇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友好地看着那些看着他的人。来自他们的牛虻般的关注带来的纵非不安,至少也是惶惑。春卿从他们的目光中分辨出来,自己并非什么偶经此地的目生人,他们关注他全是因为他有什么事而他还不知情。

因为衰竭,春卿找到一处石梁坐下,轻挽放长的缰绳。马蹄慵懒地踩向细密的黄沙,树荫漆黑如幽潭。他感觉自己只是刚被许可来到室外,然而一走就走了这么远。

那些人踩着无声的脚步,从各个方向凑近,开始他们惨痛而寓意深重的舞蹈。他们的手像是伸长了两倍,有时能听见统一甩下衣袖的声响。广至一尺有余的白袖抖上去时,像是有一千面镜子反射向阳光。他悄然转动脑袋,看着这分明是针对他的舞剧。他们因为陷入深刻的喑哑而变得愈加焦躁,这种焦躁灌注到他们的每一动作中。虽然春卿还是从这集体的舞蹈中看出有些人只是滥竽充数,但他仍然坚信,在这中间并不存在什么情感上的叛贼。没人想他死。他们想向他说出点什么(那一定只需要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然而纪律让他们成为一组哑巴。

春卿出现“世界是无声的”的幻觉,直到天空传来乌鸦突兀的惨叫。

他们不时望向身后,就像有手持刀锯者正走来。有时他们仓皇散开,然后又在明白这有充分根据的危险看来还不会马上成为事实后,重聚于春卿旁。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到底是一场怎样的灾难呢,春卿微笑着看过去。没一个认识的。有时他们频繁指点他人的动作,有时自己抢着过来示范。要不是他们的表情过于凝重,春卿一定会为这些动作的滑稽而哈哈大笑。春卿感觉他们已做到提醒的极致了。然而以自己这几乎白痴的脑袋,他察觉不出半点端倪。一部分人在期待他站起来,走起来,朝前走,另一部分人则摇头,仿佛这样做只会加速悲剧的降临。

春卿重新坐好,被迫去思考那对他来说是负担的东西。他感觉自己是第1.5次来到此处,他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是首次来此,只是借道去洗马,然而他们的神情却表明他已来过一次或多次,这是他的封地或说领土,甚至,他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他们——包括那些觅食到足前的小狗、蜷缩着身体伪装成缺肢人的乞丐、容易被外乡人传染的低抵抗力病人——对他是如此熟稔啊。这种熟稔是如此自然得体,根本不是伪装与欺骗所能达到的。春卿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深感怀疑。他想去拥抱某人,因为在一种游戏规则内,当你去拥抱一个人时,发现自己会扑空。他捏着自己的手指以确定自己不是什么鬼魂。

也许这只是被自己遗弃的一处梦的遗址。

那种来自主体的遗忘,以及被遗忘的客体对它自己的封存完好,有如遭遇火山灰湮没的庞贝城,18世纪中期当它重见天日时,人们看见公元79年8月24日中午的竞技场、剧院、酒吧仍然在等待他们。遗忘总是无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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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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