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忆巫山

问曰:农民懂什么反骨?答:农民最懂骨相,你这秃脑门,窊鼓眼,就像美蒋特务,比贼娃子还坏。

责任编辑:朱又可

1970年8月29日在万县插队时的钢笔写生,从万县码头对岸沙滩的角度所画。现在此城已不存在。 (王康/图)

水牛九队

1970年11月20日,我与陈万伦、赵玖华、冷代云、张碧银、赵华清、匡世明、匡世丽等人乘卡车沿巫峡口南岸山路盘旋而上,群峰环绕,长江如带。我们在官渡区铜鼓公社下车,由武装部长和供销社主任分配,我被带到水牛大队第九生产队。当夜宿生产队社员家侧屋。天冷,木床铺上两尺厚谷草,像睡在马槽里。看了二十来页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昏昏然睡去。

第二天搬到生产队晒坝边的仓库偏房。风垭口,海拔两千米左右,对面矗立高山一座,酷似珠穆朗玛峰,农民呼为“暴风山”。夏冬两季常起飓风,不长草木,巨石断壁森严。生产队以高姓为主,二百余口,水田旱地一百余亩,一爿大屋场,住百十号人,其余散居。队长姓高,志愿军转业,满脸风霜,大清早就立在屋场石板中央,大喊“开工啦”。各家自带干粮,每天歇稍三次。最高一块地轮流种土豆和红薯,太阳落山时收工,队长怏怏一声“收活路啰”,接着总要咕噜一句:生产队的活儿做不完啰。

太阳西沉,霞光穿过云层,直射远方高台(高唐),万丈绝壁金碧辉煌。“惟高唐之大体兮,殊无物类之可仪比。巫山赫其无畴兮,道互折而曾累。登巉岩而下望兮,临大阺之稸水。遇天雨之新霁兮,观百谷之俱集。濞汹汹其无声兮,溃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止。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宋玉天纵之才,也难摹巫山高唐万千气象。但是农民世居此地,早与天地一体,物我双忘,无惊无诧矣。

不知何时,为腾出耕地,高地劈出垒石坟岗。“仰视山巅,炫耀虹蜺。俯视崝嵘,窐寥窈冥”。葬身绝顶,俯仰天地。山民英明,远胜君王。

三次成贼

逢五小场,逢十大场。农民赶场,换回盐、火、煤油,添置农具,知青则寻机饱餐,聚议逸闻。一彪形大汉出现,在狭街陋衢,高人一头。有人介绍,是安徽12军军长之子。

于是进食铺对饮,始终没有弄清楚是国民党12军还是共产党12军。其人文雅讲礼数,嗓音低沉。旁依一女,姣好娴静,酒毕即斟。他们好像住在远山里,1960年代即被驱遣,先我们好几年。以后再没见面,偶尔想起,不禁唏嘘。大汉若在,有七十开外了吧。

某次赶场后,七八知青走出场口,沿公路缓行,高声喧哗,突然有人大声哭诉。一村妇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穿过众人,直到目前,一把抓住我衣领,呼叫:“还钱来,还我钱来!”一阵询问,她在场上卖一只猪仔,准备扯段布做被子,钱却不见了。有人说,路上那个光头就是摸包贼。光头就是我,那年夏天干脆剃了“白沙”,晒得黢黑,貌似土匪。妇女称钱有五块,我口袋里本有两块,赶场吃了两碗面,还剩一块多。正拉扯间,跑来一小孩,手里捏着钱票。原来妇女怕偷,塞进小孩裤兜,小孩跑开,妈母亲情急中以为遭窃,于是有扭住光头一幕。

事过月余,某日下山乘白木船涉江到巫山县城。船到中流,忽然有女声在船头抽泣。预备靠岸到码头购往双江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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