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让老师

现在想来,人一生中在一位偏爱你的老师的关心下成长,真是件幸福的事。

责任编辑:朱又可

《红太阳升起的地方》(版画,1974年)(黄永玉&杨先让/图)

去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推出了一个项目:“邀请全球120位重要当代艺术家,从馆藏中选出最击中他们内心的作品与观众分享”。我选择了法国画家米勒的《干草垛:秋天》。最“击中”我的是米勒,这让大都会的人着实有些诧异。

我分析了画中天气的变化:在秋天,农民必须在雨季到来之前完成收割,此时农民内心的焦虑被画中聚集的乌云表述着。远处村舍一缕温暖阳光,强化了情感被带入的张力。米勒用平等的方式描绘人物、生灵、草垛、农舍。画家以农民对土地依赖的宿命视角,表达的是对自然给予的感恩。

我的解读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特别满意。我心想,当然,我有与画中同样穷苦的农民共同生活和焦虑的经历,我有我的老师从我们的社会视角对米勒的解读。

“文革”结束,我有幸进入了中央美院。在那个“假大空”遗风还未清理干净,又开始迷恋欧洲学院素描和形式美探索的年代,杨先让老师给我们灌输的却是这些之外的东西——朴实的艺术。他讲得最多的就是法国的米勒和中国的古元。

他说,“米勒主张‘我的纲领是劳动,无论谁都非进行体力劳动不可,其余一切全是空想的打算’。这是米勒艺术的根底,正如希腊神话中的安泰离开大地就不能生活一样”,让我们理解米勒艺术静穆与沉默风格的来源。又说:“米勒不用那种使人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晦涩不清的情节,去让读者打哑谜(现在看,这简直就是当代艺术的通病),而是通俗易懂、简明单纯的艺术方法。”他还从马克思对法国农民利益与资本不可调和的矛盾分析,引导我们懂得艺术背后更大的命题。

杨先让近照。(作者供图/图)

二年级第一学期,杨先让老师、詹建俊老师带我们去辽宁兴城海边写生。我们八个同学,由两位大画家老师带着,每天带着画具,撒出去,晚上收回来,把一天所画摆出来由老师点评,这真叫“时代宠儿”。有一天我在船上画补网的渔民,那天好像开窍了,有意识避免漂亮笔触和流行线条,体会着老师说的:“画速写不是要求画得快,而是要求画得实在,像米勒那样,要有生活味儿。”我那天决心用米勒的“态度”把对象实实在在地画下来;一实在,劳动人民的辛苦沧桑、破衣烂衫就出来了。展示作业时,大家觉得把劳动人民画得也太苦了(这可是感情问题),我心里也没底了,看杨老师怎么说吧。

那次杨老师表扬了我:“徐冰比较认真踏实,每天都进步一点,上次那一张总的来说还可以,但不能使我满意。这一张补上去了,开始有点真实的生活味了。”(受了表扬,笔记本上记得还挺清楚。)

学生的试探,就像蜗牛伸出的触角,敏感又脆弱,一旦受到损伤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在思想进展的某一时刻,某人的一句话、一个点拨,都是至关重要的。设想,在那个节骨眼上,如果换一个人点评: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要向莫迪利亚尼那样,用强烈的形式感表达普通人的内心……这话都没错,那可能我今天就是另一个徐冰了。

这就是老师的作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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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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