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人】真相是什么——有关孟宪实《唐高宗的真相》

虽然在今天恢复历史原貌几乎不可能做到，但是，求真仍是史学的基本原则，也是史家的崇高梦想。可是，什么又是历史的真相呢？有简单的所谓事件的真相，还有复杂的所谓历史的真相。前者比如唐高宗生于哪年，葬在何处；后者比如唐高宗的历史定位：他究竟是个懦夫还是个英主？一般来说，前者的真相，用考据的方法就可以得出；而后者的真相，除考据外，还要再加上治史者独具个性的推理和判断。

无疑，孟宪实的这本《唐高宗的真相》便是一部探索历史真相的作品。他的目的在于发覆幽微，建立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唐高宗形象。这个形象既建立在史料的基础之上，也建立在孟宪实的智力与情感的基础之上。这智力与情感包含了对史料如侦探一般抽丝剥茧的分析，还包含了对古代皇权政治的透彻认知，以及对复杂人性的洞悉。

一般认为，在唐太宗一朝的立储风波中，李承乾和李泰钩心斗角，最后两败俱伤，而李治则因为年幼无知，没有卷入争端，所以反倒中彩，算是天上掉馅饼，砸出一个新太子。但是，孟宪实认为，李治的太子之位，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自己经营的结果。孟宪实引了《资治通鉴》的一段记录：“魏王泰恐上立晋王治，谓之曰：汝与元昌善，元昌今败，得无忧乎？治由是忧形于色，上怪，屡问其故，治乃以状告；上怃然，始悔立泰之言矣。”对于这段众所周知的记录，孟宪实分析说：

李治可以有几种反应。第一，与李泰针锋相对，恶口相向。但是，这样不会为自己争得分数，因为两个吵架的人，任何一方的形象都会受损。第二，他可以立刻向唐太宗汇报，说明实情，李泰如何如何说。但是，那样会留下打小报告的印象，有背后整治哥哥的嫌疑。第三，干脆把事情彻底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但是，那样太便宜了李泰。最后，李治采取的是最有利的一种，既没有让自己处于被怀疑的位置，又巧妙地暴露了李泰的活动。甚至让太宗觉得，李治用心良苦，是在保护哥哥。

……李治以退为进，巧妙地暴露了哥哥，并取得父亲的好感。……太宗后悔答应李泰，决定改弦更张，放弃李泰。可见，在李治当太子的这件事情上，李治看起来是无所作为，其实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其实，我们今天看历史，就好比在一个房间里看风景。如果只有一种思考方式，就像只开了一个朝向的窗户，我们看到的风景必然是不全面的。而真正意义上的历史研究，就是通过我们的努力尽可能多地打开窗户，每多开一扇，我们看到的景象就更全面一些。从不同的窗口望出去，我们看到的风景必然各不相同，这种不同并不意味着哪种景象是错的，只意味着我们对历史复杂性的把握又深了一步，这也正是孟宪实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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