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十的女儿,和亲妈同住

“我意识到我对她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如果她有点小事,需要我做,我还是很开心”

“挺长时间心里都有埋怨,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同我说过对不起”

发自:上海

责任编辑:周建平

“我意识到我对她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如果她有点小事,需要我做,我还是很开心”

“挺长时间心里都有埋怨,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同我说过对不起”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第22期)

插图/Ron

2019年,先后有三部讲述母女同住情境下母女关系的华语电影展映:《再见,南屏晚钟》、《柔情史》和《春潮》,并分别在国内外电影节获得好评。

在日常的琐碎中,两代人无法沟通,彼此制约与影响,甚至互相折磨,在纠葛中隐忍,或在长久的忍耐中爆发。

与文学中的“弑父”母题相似,母亲是女儿的镜子,也是女儿最想要挣脱的命运。《南方人物周刊》采访了五组母女,并选择呈现其中平凡的两组。她们之间分歧不断,却也有令她们都意外的默契。或许在本文刊发之前,母女二人都不知道一些故事的另一面。

年轻的女儿们,正在练习与老去的母亲相处。而在采访中,我们发现,妈妈,好像都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她们并非全然固执,她们也在学着与女儿相处,只是年过半百,改变起来并非易事。

两代人之间难以相互理解,但她们有爱,并相信爱能超越一切。

蓓英,大花的女儿,25岁,自由职业,单身

大花,蓓英的母亲,52岁,事业单位中层,单身

16年前,大花离婚,蓓英随大花生活

交流

蓓英:我知道我妈很孤独,但好像我很自私,不愿意去面对

你知道么,大花女士现在是半退休的状态。上周一到周四,从早到晚,她都待在家里。恰好,我上周也一直在家工作。我天哪,家里的气压是真的低。我觉得我听到她说了无数次“没事干”、“好无聊”,但我也就是假装没听到,默默躲在自己房间。

我经常在家工作,我妈有时会突然冲进房间,跟我说一堆有的没的。我是在工作啊,不是在放暑假。不过这样的事越来越少了,因为我总给不了积极回应,嗯嗯啊咿对付过去,有时候看都不看她。她每次都挺失望,也挺生气的,然后一定要说一句白养我了。这种话说得,我也很心寒。怎么就白养了呢?养我又不是为了培养一个Siri(苹果智能语音助手)。

出了家门我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对朋友也充满爱。但我对我妈就真的脾气很暴躁。可能这么多年来,就我和她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调和,交流方式一直是谁凶谁赢。以前她凶,现在我凶。

我其实能感觉到她的孤独,她很想了解我的生活,很想和我说话,但我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观念差异太大,我觉得沟通起来太累,也就不想交流了。我起得晚,有时候回来也很晚,有时候和我妈都打不上几个照面,我们就处得跟室友似的。

这种状态我也很难受。我愿意给我妈买各种东西,然后经常在朋友圈公开赞美她,这些会让她高兴。或者故意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别那么无聊。但你知道,这都是隔着的,我觉得她想要的理解啊、陪伴啊,需要付出很大的情绪劳动,我好像就是很自私很懦弱,不愿付出那么多耐心。

大花:蓓英现在也很烦我,我也就忍着不说。但如果她有点小事,需要我做,我还是很开心

蓓英大学时,周六日还回家吃个饭、聊个天,后来到国外去,还经常视频。但回国后,可能工作忙,根本不和我交流。有时想说一些我觉得对她有价值的意见,她根本不想听,我干脆就忍着不说了。理智上说,她上大学后我就该得体地退出她的生活,但还是很难做到。

其实我意识到我对蓓英已经没什么‘用’了。我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做不了,一代都是比一代强。她工作写的那些东西,我也看不太懂。但如果有点小事,她需要我做,我还是很开心的。哪怕帮她贴贴报销发票、复印个什么东西,或者她出差忘带鞋子,让我送到机场,我都很愿意。

做父母的,就是有这种被需要感。但我觉得我不能强化这种观念给她,她现在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的工作是国家分配的、房子是单位分配的,基本上没什么压力,只要努力,就一直会往上走。但现在蓓英他们,自由度大了很多,压力就很大,竞争也很大。

有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她情绪不对,好像是不开心,但我不会问,因为她也不会跟我说。我意识到这是对她的干扰,说了她也不接受。这其实有点像我和我父亲,我父亲讲什么我都很反感,不愿意理。蓓英有什么事她都跟她同学讲,也不和我讲。

我觉得她现在很烦我。有时候她在家,我更愿意出去。但她在房间工作,虽然不理我,我感觉有个人在,也好的。

愧疚

蓓英:挺长时间心里都有埋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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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柔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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