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素梅和台湾原住民的3分4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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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9日夜晚,台湾“立委”高金素梅带着她的“奥运演出团”在北京“愚公移山”酒吧,重温为奥运开幕式暖场演出的激情时刻。
高金素梅站上“鸟巢”的舞台,虽然有过十八年的演艺生涯,还是感到怯场。
事先担心舞蹈团的演员怯场,她告诉队员们克服心理压力的秘诀——就当台下的观众是水蜜桃、高丽菜、鲱鱼。“虽然我告诉我的族人们把下边的观众当作水果和蔬菜,但我自己也还是紧张,因为我清楚这场表演对我们来说太重要。”
因为场地巨大,所有的喇叭向着舞台之外,现场表演的时候从耳麦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高金素梅就很担心。但是当她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来自台湾的高金素梅”的时候,她看到众多的观众从座位起立鼓掌欢迎,那一刻因为激动,眼泪差点流下来。
记忆深刻的还是其后的奥运开幕式,几次彩排已经看过开幕式演出,通过电视直播看到的画面依然震撼。8月9日夜晚,高金素梅把她的“奥运演出团”搬到北京东城区“愚公移山”酒吧,在那里重温为奥运开幕式暖场演出时的激情时刻。
“我是谁”
“高金素梅奥运演出团队”是一支由100名台湾原住民部落族人组成的表演团队。
参加奥运开幕式暖场演出的节目是原住民部落歌舞《我们都是一家人》。经过改编的歌舞以人声和打击乐作为旋律伴奏。人声的部分采用多个部落传统声音的元素,如泰雅人的传统吟唱、阿美人的女高音、达悟人的男低音,配器部分采用的打击乐器,包括大鼓、非洲鼓、康加鼓、风铃、沙锤、铜钹等等,歌曲的部分加上百人的大合唱,展现磅礴和团结的气势。
《我们都是一家人》创作于1970年代,属于“林班歌”类型。因为唱词简单,旋律容易,数十年来,在台湾社会中广泛传唱。此次奥运会开幕式,高金素梅带领她的团队,在全世界亿万观众面前,展现真正来自部落、来自基层、来自人民、富有传承意义的大型歌舞。
“这一次大家在舞台上看到的,都不是职业的演员,所有成员都是真正从部落里走出来的,有农夫、渔民、猎人、工人、学生,年纪最大的有65岁,年纪最小的有14岁。我们虽然不是职业演员,但我们带来的是专业的演出。”
“为开幕式作暖场演出的3分40秒,我们的团员以为台湾没有转播,因为台湾只有四家电视台取得转播权而且是从晚间八点开始转播,团员们开始很失望,他们最希望家乡的亲人看到他们的表演,后来才知道新闻有报道,台湾的华视新闻把我们整个3分40秒的表演都播出,团员们一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地跳起来,因为他们最希望听到家人对他们的鼓励。”
《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节目呈现出两个层次的意义。第一是“我是谁”。节目的主要元素是部落传唱歌谣和传统舞步。近20年来,台湾社会被虚构成由所谓四大族群——福佬人(闽南后裔)、客家人、外省人、原住民所组成,所谓台湾400年史的史观大行其道。然而事实的历史是,原住民族已经在台湾这个岛上生活了数千年,不论福佬、客家、外省,事实上都是汉族,是汉人大量从大陆移民来台的历史只有400年,并非台湾的历史只有400年。经过改编的《我们都是一家人》歌曲,代表台湾的原住民追求多元与互相尊重,呈现和平与团结的核心价值。
开幕式的暖场表演结束后回去庆功,高团队的第一杯酒是敬一位在出发前因心肌梗塞而去世的弟兄,“虽然他的身体不能跟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清楚知道他一定会从台湾跟着我们过来。在从台湾包机直航大陆的飞机上,我们特意给去世的兄弟留了座位。演出开始的时候,我们也跟这位弟兄说话,希望他跟我们在一起,保佑我们的演出完美。”
他们天生就会这些歌舞
高金素梅认为暖场演出的3分40秒完全是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奥组委方面很尊重团队表演的内容。从实际准备送企划案到奥组委,3月份确定被奥组委邀请,一直到音乐制作完毕,大概用了半年的时间,真正团员们聚在一起只有两次,一次是5月份的四天,一次是7月份的一个星期,加起来团员真正实际练习了十三四天。7月份的时候奥组委派人到台湾,看歌舞团的排练,因为之前一直没看过,到了台湾看了演出,奥委会的人就说了三个字:“真、善、美。”“选择《我们都是一家人》,第二层次的意义,就是想传达奥林匹克的精神,全世界的运动员在奥运会上聚集在一起,传递友谊,追求和平,《我们都是一家人》就是表达这样的信念,我们希望在此时此刻,大家不再分你我,不要分肤色,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皮肤,事实上我们都是地球上的一家人。”
刚开始演出的时候比较困难,高金素梅本可以从学院里面找一些舞蹈专业的学生来表演,后来放弃采用这种方式,原因是她想要在奥运会这个难得的舞台上呈现台湾原住民族的文化和歌舞。“怎样才能表达台湾原住民真正的文化和精神呢?我想应该要回到部落,文化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就是文化,如果把它美化了,其实表现出来虽然很好看,但是不具体,所以后来我就放弃了学院那一派,直接找那些在部落生活的族人。”
在排练中遇到很多问题,首先是从来没有见过“鸟巢”这么大的场地,要装这么多人,在台湾找这样的场地是很难的;还有就是保密的问题,在台湾保密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台湾媒体追得很紧,每个团员回去有他们的亲朋好友,有家人,要保密很难。但是高金素梅跟团员们达成一个协议,就是希望到表演那一刻再让观众看到真正要呈现的东西,他们把节目列为最高机密,希望要给观众一个惊喜。直到7月28日要从台湾出发到北京,消息才曝光。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演出费用的募集。演出团队团员很多,机票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还有在台湾集中排练的吃住问题,团员家里的状况也不是很好,要给他们生活费,让他们能安心放下手中的工作来排练,他们的经费就比一般的表演团队来得大,而且没有任何来自政府的支持。演出费用是高金素梅在台湾跟朋友筹集的,台湾海基会董事长江炳坤知道高金素梅的演出计划,二话不说就召集台商给他们捐款,中华台北奥委会以及一些台湾的企业家也给予了捐助。
一支非专业性的演出团队如何能胜任演出任务,这是很多媒体关注的问题。
高金素梅说:“训练团员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障碍,当时决定从部落里面找是因为这些歌舞是他们天生就会的,我不需要给他们太多的训练,你们听到的歌、看到的舞蹈都是他们在部落里面的状态,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我所谓的训练也只是说给他们一些站在舞台上的原则,更重要的是队伍要整齐,教他们如何左右看一下自己的旁边,把队伍做得整齐一点,因为他们在部落里面跳是很随性的,没有队伍整不整齐的问题,在舞台上必须呈现整齐的队伍,包括走位,对他们来说是困难的事情。”
全世界看到了原住民的表演
很多观众熟悉高金素梅,是因为她在台湾“立法院”反军购案中所表现的凌厉姿态,是她带领族人跨海到日本、联合国,发起抗议日本靖国神社不当合祀高砂义勇队牺牲者的“还我祖灵”运动。高金素梅成为台湾岛内争取原住民权益的代表人物,以及海峡两岸乃至东南亚最具知名度的台湾原住民。
现实中的高金素梅温和柔弱,面对媒体有问必答。
1965年生于台中的高金素梅,原名为金素梅,父亲是安徽人,母亲是台湾原住民族的泰雅人。金素梅曾是台湾著名的演艺明星,出版过《最后的恋人》等七张个人演唱专辑,并参与多项戏剧演出担任女主角,代表作有和李安合作的电影《喜宴》和电视剧《三朵花》、《爱》等。2001年,金素梅恢复原住民族的身份,改从母姓,改名为高金素梅,并以原住民代表的身份,当选“立法委员”,连任三届至今。高金素梅踏入政坛后,坚守原住民的民族立场,致力于争取原住民的生存权利,以及还原住民族被殖民的历史。“其实如果不是奥运,我很少会带一个文化团体演出,带这么多人出去也只有去日本抗议那一次。”高金素梅说。
在出发到大陆的时候,台湾有些反对高金素梅的杂音,然而她并没有被困扰。“我相信他们也看到我的表演。我想告诉我们的乡亲,我们很骄傲,我们在全世界人民面前表演了原住民的歌舞,我们没有给他们丢脸,我们表演得很好,我们还会带回去很多大陆观众给我们的掌声,这次表演是我也是很多团员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