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Disco》为何成为“神曲”

这是一名骤红的说唱歌手的倒叙人生,从2019年的聚光灯下,回溯到他的青春年代;这也是这名歌手与歌迷交错的东北故事,他唱出的,他们听到的,都与东北这个落寞、倔强的时代相关。

发自:长春、沈阳、北京

责任编辑:何海宁

这是一名骤红的说唱歌手的倒叙人生,从2019年的聚光灯下,回溯到他的青春年代;这也是这名歌手与歌迷交错的东北故事,他唱出的,他们听到的,都与东北这个落寞、倔强的时代相关。

自从《野狼Disco》火了之后,老舅走到哪,也有粉丝接车接机了。 (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0月17日《南方周末》)

最后一战,老舅终于祭出了那首万众期待的《野狼Disco》。红黄光束参差照射,灯氲逡巡,紧身皮夹克前襟的银色甲片粼粼闪闪。胳膊在挥舞、人头在攒动,斜拉镜头划过尖利前奏骤然定焦,音响、呐喊万箭齐发,搭载镭射线穿越荧屏扑面而来。

2019年夏,“中国新说唱”节目上,老舅以一曲《野狼Disco》蹿红,虽仍遭淘汰,凭借洗脑的旋律、“土嗨”的舞步、接地气的歌词,经由网络综艺包装后病毒式蔓延,这首说唱封神年度第一“神曲”。

老舅这个艺名是歌迷们对他的“昵称”,在东北,老舅特指最小的舅舅。他本名董宝石,一个33岁的长春人。

包括《野狼Disco》在内的此类单曲统一收录在唱片《你的老舅》。置于经济下行的语境,专辑里,老舅一副不得志的中年男子形象,人蛮好,没啥本事儿,好面子。同时,老舅不忘缅怀曾经拥有过的辉煌往昔,复古意象轮番浮现,梦回经济转型前后丝缕倔强的余晖。

老舅现象引发严肃讨论。理论批评连篇累牍,知乎、豆瓣热帖长期置顶,被网友誉为继电影《钢的琴》,作家双雪涛、班宇之后,东北伤痕文艺在歌坛的卓越代表。一个著名知识博主评介《野狼Disco》为歌曲版《阿甘正传》:“如冲决而来的泥石流,二十年来的一砖一石,翻腾奔涌到眼前。”

把时间轴拉长,人们才可以用冷静的眼光打量那段历史。从严寒地带的老工业基地出走,老舅愤怒过、迷茫过,自我改造过,坚持多年,终归是时代赐予机会,跳上商业资本驱动的滚滚列车。蜕变的过程中,他表现出极强的学习能力、适应能力,不过,自始自终未能挣脱掉原生烙印的束缚。

同越来越快的外部世界短兵相接,老舅退守到亲缘关系、社会关系的舒适区域,完成逆袭。董宝石说,老舅就是他自己,希望利用“老舅”的设定,与自己和解、与音乐和解,也与时代和解。

这是属于老舅的大时代。上“中国新说唱”演唱《野狼Disco》之前,老舅向节目组提要求,希望场地能安排一个“灯球”,对方回答,OK。结果来到现场一看,灯球在哪里?导演说,嘘,你就是。

董宝石回老家长春巡演成为当地文艺界的大事件,街上挂出“老舅”的巨幅海报。 (南方周末记者 李在磊/图)

冲破

2019年9月29日,长春演唱会上,老舅和台下互动:“虽然(“中国新说唱”比赛)名次不太行,但咱们的歌还是很牛逼的。”讲完,台下忽然嗷一嗓子“干就完了”,顿时掀起“老舅”“老舅”的声浪。

回到家乡,老舅兴致看上去精神了些。爆红后,巡演安排密集,10月份塞进去14座城市。紧巴日子过太久了,亟须接些来钱快的行活“垫吧垫吧”。

老舅在长春待了不到24小时。为发小新录音棚开业站台、后半夜喝大酒的局,留给与父母独处的间隙只有傍晚一点时间,“你看这事儿给闹的,回家见见爸妈,还得到酒店”。夜里十点多后台包厢,小学同学、亲戚簇拥一团,许是疲惫的缘故,老舅神情漠然地杵在沙发中心,呆呆发愣。

“感觉是在做一场实验。”老舅说,一首歌成了爆款,呼啦涌来那么多人,说喜欢我、爱戴我。芸芸众生小人物,跟大家一样奋斗过、失败过,可能得了一点机会,“又怎么样呢,有点滑稽可笑”。

说这句话时,他坐的车正行驶在回长春市区的机场高速路上。时值深秋,阳光格外绚烂,透过茶色玻璃折射肌肤,竟有阵阵灼烧感。

老舅是真的火了。三年前,斥巨资打造的网络综艺“中国新说唱”(当时叫《中国有嘻哈》)横空出世,短短数月把乐坛搅闹得震天响,不久前还在夜场苦苦挣扎的Rapper,转眼就前呼后拥、身价倍增,冠军PGOne、Gai迅速跻身一线大牌班列。

眼瞅着比自己小的、不如自己的老熟人一夜蹿红,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参加这个节目。

筹备期董宝石就收到过邀约,没当回事儿,搞了十来年说唱,屁都没捞着,生活还是一团糟,麻木了都。前几集也没意识到错过什么,越往后,越坐不住。原来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花钱听说唱。2017年,大众流行转盘指针滑向Hip-hop。

不久,老友夜楠在决赛日作为大众评审去投票,问宝石要不要去感受一下现场。看看就看看,事后回想,宝石仍抑制不住激动,妈呀,那灯光、那音效,处于半地下的老梆子们,哪见过如此阵仗,第一次见到说唱歌手在那么棒的舞台上演唱自己的作品,说不出的刺激、震撼。

淹没在下方灰暗的人海,董宝石感慨万千,时代变了,要么你在这趟车上,要么就跟说唱说拜拜。结束录制已是深夜,他俩回到旅馆一宿无眠,先是沉默,香烟一根接一根,躺在床上,夜楠对董宝石说,兄弟,你得出来。

当时董宝石在成都给老板开车,很干脆,辞职专职做音乐了。他将自己关在家里,学习流量艺人的技巧,没日没夜地创作。大老爷们一个,没啥收入,指望老婆赚钱养家,外人都认为他是在“赌博”,胸口压力老大了。

“我回来了,快来看看我吧”,2018年“中国新说唱”上,鼓足干劲准备大放异彩。没成想,海选都没过。

那一届,他们早年间的组合“吾人族”,5名成员去了4个,全军覆没。其余伙伴淘汰后,各回各家上班。宝石跨不过这个坎,这可咋整,太难了,孤注一掷一年,换来这么个结果。他近乎哀求,哪错了呀,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随着2018年“中国新说唱”完结,他啤酒咣咣下肚,没由来地泣不成声,情绪低到极点。

这是董宝石走红前的至暗时刻。有一天,老伙计YoungMai发来信息问,有两个给明星写歌的活,愿不愿意干。大学时期在西安,YoungMai、夜楠和董宝石一起组建过三人团“X.A.E.R”,几经锤炼,Mai已成长为圈内顶级制作人。

那还用考虑吗,董宝石心想,愿意啊,太愿意了,嚯,还有活干,有活干就成,有活干就有饭吃,怎么能不愿意呢。暂时不去想失利这档子事儿了,那就写吧。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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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周凡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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