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杭乱拼一台戏

演出开始一分钟,就有一个观众走过去问他,你这个戏有台词吗?没什么台词,孙小杭答。那我能演吗?那个观众又问。

责任编辑:朱又可 袁蕾 实习生 陈伊玮 巩一璇

今年3月份,孙小杭在两个相当小众的媒体上发布了招聘演员的广告。一个媒体是以北京当周文艺演出、学术讲座为内容的邮件列表“艾威特生活便笺”,另一个媒体是以戏剧为主要内容的私人博客“当戏剧撞击流星”。

广告词写得很有煽动性:表演究竟是一种技巧/还是一种态度,一种情感,一种欲望,一种“我还活着”的求证过程?/我们期待任何人的驾临,如果你符合下面的条件将受到更特别的期待:

无任何戏剧舞台经验之人
特别厌世或者特别热爱生活之人
关注民生或玩世不恭之人
淡泊名利或物欲旺盛之人
生物钟混乱、黑白颠倒之人
有乡村生活经验的非北京土著之人
被房价残酷折磨或沦为房奴之人
宁愿徒步骑车而决不买车之人
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或怀旧之人
自命不凡生不逢时或极其普通之人


三十几人通过E-mail应征,孙小杭只问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和职业,便把这些人悉数招进他的大屯Live表演工作坊,“我从来不说谁不行,别让人淘汰人,让事淘汰人”。


在《十二个人拼出来的》里,彭瑶拼命地钻进箱子 李晏/图


手电筒就是权力
9月12日,《十二个人拼出来的》在北京安徒生剧场上演。观众全部被轰到舞台上,幕布在他们身后拉上。剧务拿出一捆捆的小号塑料手电筒,一个观众发一支。穿着大T恤的孙小杭站在人堆里,用双手做成喇叭:“一会大家看谁演得好,就用手电照谁。你们不用坐成一个圈,虽然这圈里有个镜子,好像很醒目,但它决不是舞台的中心。这个戏没有中心,按照传统的观演习惯选择座位,会吃亏的。”

他坐下去,手电筒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一个长发男孩站到镜子前,掏出牙刷刷起牙,他透过头发的缝隙久久凝视镜子里的自己。戏想必在这里开始了,男孩身边聚起一小堆观众。纸被撕碎的清脆声响很快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舞台深处,女孩A撕起书来,一边撕,一边说:“I feel lonely, I need someone。”这时候,镜子前的男孩做游泳状,与此同时,舞台前端,女孩B弯腰在塑料盆和搓衣板上洗起塑料袋。

按照孙小杭的设想,当游泳的人游得很累,躺在那里不想动的时候,女孩C将深情地唱起《三套车》。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演出开始一分钟,就有一个观众走过去问他,你这个戏有台词吗?没什么台词,孙小杭答。那我能演吗?那个观众又问。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观众掏出手机,用手电筒的灯光和身边的人互相追逐、拍照。

慢慢地,舞台上的手电筒不再扎堆,人们像夜游神一样,走来走去,有的观众把包放在地上就走了,包恰好盖住了演员的道具。故事到处发生,没有人在意谁是演员、谁是观众。

一个胖女孩在舞台的柱子上贴起美女海报,每贴一张就掏出手机,支颐扭颈地在海报前照相,海报越贴越厚。几个年轻人坐在地上,轻声地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妈妈跟一圈手电筒的环绕中,表演起“天线宝宝”。三五个朋友围在一起聊天:我上大学之前,从没看过话剧……

大家各自尽兴的时候,一台摄像机架在孙小杭跟前,一个记者模样的人问:请问导演,这就是你要演的话剧吗?你这戏打算怎么收场?孙小杭笑嘻嘻地说:今天这局面确实有点失控,不过没关系,剧场就是让大家释放自我的地方。我怎么收场?怎么收都行,没准儿我喊一嗓子,这戏就结束了。

这并不是戏的一部分,“记者”是观众即兴扮演的。

孙小杭没有想到,单单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就赋予观众那么大的权力。手电筒的点子,是演出前几天他才想到的。既然彼得·布鲁克说“只要在人的注视下,另一个人的行动就是表演”,干脆让这种注视物理化。手电筒就是注视,手电筒就是权力。

把你的故事系进水里
来自河北涿州的侯俊峰是一个四岁男孩的母亲,她说,我想表达: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侯俊峰之前就和孙小杭合作过,在孙小杭的《一个戏》里有过本色表演。《一个戏》的主要道具是一个无头人偶。戏演到一半,人偶碎了。侯俊峰出场,把碎片一块一块地拾起来,企图把人偶重新拼好。孙小杭的游戏规则是,侯俊峰把人偶的任意两个身体部件接上,就可以开头说话,说什么都行。于是,侯俊峰从自己的小学说起:哪年哪年,我上了小学,有人欺负我弟弟,我每天上学都带着一把匕首……我在作文比赛中得了一等奖,领奖的时候晕倒了……

她讲的时候,不断有人来抢人偶的胳膊、大腿……她刚拼好的东西又四分五裂了,但是她还是在拼,并且不停地说,一直说到她来北京……最后,人偶的四肢都被抢走了,只剩下没有双臂的上身。侯俊峰把人偶光秃秃的上身抱在胸前,呆呆地站了很久。“当时我非常紧张,因为之前的戏都是我设计的,但是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孙小杭说,就在他屏息静气的时候,侯俊峰突然唱起了《新年好》。“当时非常非常地打动我,我没有想到,她在这个时候会释放一种善意。”

有一天,侯俊峰找到孙小杭说,我需要一个塑料盆,一块搓衣板,一个炒菜锅,一把铲子,一个锅盖,做道具。道具齐了之后,每次排练,侯俊峰就在排练厅的一角,在塑料盆里、搓衣板上洗塑料袋。“她每次都洗,直到有一天,她洗出感觉,洗出节奏来了”,孙小杭在一边看着。这时候,侯俊峰掀开那口她还从来没有用过的锅,把她从丝袜包装上剪下来的大美人的画片扔在锅里,用铲子做翻炒状。“哇塞,我就不知道她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孙小杭在一边暗暗地惊叹。

侯俊峰想在洗塑料袋的时候,讲她小时候和妹妹玩牌的事情。侯俊峰的妹妹在20岁的时候自杀了,侯俊峰想借着自己的表演怀念妹妹。“你可以说,带着感情说,但是不能直白地冲着观众说。那样太廉价,可能出了剧场,就变成了人们的谈资。你可以对着水说,然后用塑料袋把水系起来”,孙小杭给出他对侯俊峰唯一的建议。侯俊峰接受了。

网络编辑:莫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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