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卫毅:你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2021年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公益行动,《南方人物周刊》副主编卫毅采访实录。

2021年,南方周末报社着力打造“阅读新火种”公益行动,旨在立足机构媒体的优势,整合多方优质资源,推出面向青少年、教师群体的多元化阅读推广举措,让阅读流行起来。

以“为什么阅读”为话题,《南方周末》《南方人物周刊》多位记者与编辑分享了他们的阅读故事及感悟。

以下为对《南方人物周刊》副主编卫毅的采访选录:

问:你有没有一些特别的阅读习惯?

卫毅: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读书,只要有独处的时间我基本都可以阅读,不受场景限制。半夜3点钟醒过来随手拿本书就看,在机场或者地铁里通过手机来阅读。我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围绕阅读,因为我有好多工作是采访作家、学者。

比如说我现在准备采访余华,我会把他之前所有的书重新看一遍,而不只是看他最新的书。我对几乎每个作家都是这样的,会大量地看工作需要的书,但是这些书也对我自己有很大帮助或者能够全方位刺激到我。

工作需要阅读,生活也需要阅读,它们很多时候交叉在一起,所以我的工作、生活几乎都被阅读所连接起来了。

问:你读书是不是特别快?这是怎么做到的。 

卫毅:为了工作,必须得在采访、编辑前看很多书——我曾经一天看十本书。其实,当你有一个强烈需求的时候,它是会做到的。比如今天晚上我要采访谁,可能我早上起来到晚上这十个小时,一个小时看一本书。你强烈地想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就能够做得到。 

另外,我觉得没必要每一本书逐字逐句从头到尾全部把它读完。我是对悬念不很感兴趣的人,甚至对悬念很强的破案小说,我都会从最后一页读起,先读开头,然后读结尾,再从后面倒着读。我经常这样,特别急于知道结果,不想等很久。可能我觉得这本书的叙述不一定能够吸引我,我只是想知道它的结果怎么样。

问:那从结尾倒着回去的这个过程,有时候你会直接省略了?

卫毅:我是一个对结构特别感兴趣的人,我特别想知道一本书是什么结构。当你想知道它的结构时,从哪里开始读都是一样的。对这样一个静态的结构,你只是整理,就像你看房子一样,你从房子的楼底看到楼顶,或者从里面看到外面,它不需要有(太多)时间来进行区分,因为你只对结构感兴趣。

一本书吸引我的往往不是它的结局,而是它叙述的方式,比如《追忆似水年华》,七卷本几百万字,你从哪个地方读都是一样的,这是另一种吸引人阅读的体验。我更对那种非常规的阅读体验特别感兴趣。

问:还有什么非常规的阅读体验? 

卫毅:《S.忒修斯之船》的作者利用“忒修斯之船”这个哲学命题写了这部小说,他虚构了一本书,然后在书上面写了大量的笔记,也夹着很多明信片之类的(东西),它们是书内容的一部分,只有实体书才能达到它的真实效果。电子书哪里抽得出来明信片?这是电子书不能替代的,我觉得它充分发掘了纸质书的独特性。它很特别,你只有摸到它那种实感,你才能进行阅读。 

这本书给我很大的对于传统阅读的冲击,因为它完全打破了书的一种界限,它在一本书上面去拓展了它的边界,跟我们平时阅读都不一样。

问:现在你阅读电子书多一些,还是更偏向于实体书?

卫毅:以前是实体书,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家不够大,书又很多,实在是放不下了,所以不得不去买很多电子书;有时一换房子更不行了,很多书不得不卖掉。其实我以前从来不卖任何买过的纸质东西,不仅是书,我所有用过的东西基本上都保留着,没有主观遗落过,可能有时候搬家会丢掉——不小心丢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珍惜这种纸质的东西,尤其是书。 

问:有的人读书会看版本,有的人挑译者,有的人看排行榜。你选书有什么标准吗? 

卫毅:各种标准都有。那种太流行的书,我可能也会买来看一下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把它看完之后,在我不得不去清理一些书的时候,我就会把这些书给卖掉。我不太会买那种珍藏本,除非特别喜欢,我可能会偶尔买一下。我觉得没有太多意义,而且也没有那个钱,比如2000元买一本珍藏书——2000元可以买很多其它书。 

更多时候,我还是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书。另外,我因为工作需要做大量的文化报道并采访大量的作家,所以和很多出版社有联系,有的出版社会给我寄好多书。

说实话,现在中国的书太便宜了,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我觉得买书是爱好,我也会按译者、按作者、按热点选择书,但是我不会特别地选择书的(装帧)版本——因为不是要收藏书,还是更看重它的内容。 

问:现在很多人有一种焦虑,阅读的空间和时间被手机、电脑挤压掉了。你会不会也有焦虑,觉得阅读时间越来越少?

卫毅:我不知道大家怎么去理解“阅读”。如果广泛地理解,我阅读的范围是很广的,不仅仅阅读书籍。我觉得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文本,如果大家是足球迷,看足球比赛时会经常听到解说员说:这个足球运动员“阅读”比赛的能力特别强。这说明运动员把足球比赛也当成文本来看,它是一个动态的,需要足球技术去支撑的一个文本。

如果用这个思维来理解,我觉得它可以拓展到各方面,我们看一部电影、电视剧、短视频,都是在阅读,而能够获得怎样的阅读效果则和人本身有关。各种各样的形态都是阅读的载体,无所谓你通过哪种方式阅读。

但是我觉得你要提高自己的阅读能力。同样看一个短视频,你要看得更深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要提高自己的阅读能力。看文字是最能提高你阅读能力的,因为它没有图像,需要你想象,它需要调动你身体各方面的感官,锻炼你的想象力。

为什么大家有时候喜欢看视频?说白了就是懒,根本不需要你想象那些视频。一个创作者为你提供固定的形象、固定的场景,这些都不是你想象出来的,是创造者给你的。同时,你会以此作为你理解这个世界的依据。因此,文字更锻炼想象力和逻辑能力,或者说转换能力。

问:“阅读长篇文字的能力渐渐丧失”“注意力难以集中”,你身边有没有很多这样的声音?

卫毅:我觉得这种现象的出现,其实对文本的创作者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比如去年我采访90岁的哲学家李泽厚,我写的报道是2万多字。如果从传播的角度来说,年轻人不太喜欢看老年人的东西,而且他讲的是冷僻的哲学内容,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可能流行。但是那篇稿子不到24小时就10万+了,而且被很多人去讨论。

这个事情让我有一个反思,我写的时候觉得很不尽兴,还有很多东西想写却没办法表达。因为已经写了2万多字,不可能让你有3万字去呈现它。这写出的两万字是很有料的,很能触动人去思考。所以我觉得这对于创作者是一个要求:有时候2万字真的是枯燥,难以吸引读者。但当这2万字都很生动的时候,或者读者觉得有价值的时候,是会吸引读者的。 

另外,很多人会被大众说法所影响,对于(篇幅)长的东西,大家会有某种迷思。自己没有去看一下,只是大家都这么说,“长的不好”,因此自己也跟着说。有时候,这可能是借口,或者说面对大篇幅的文字你不知道怎么去做组合和调度。

问:对于中学生,你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怎样的引导? 

卫毅:我的中学阶段是完全不设限的,什么书我都读。

我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我借了学校图书馆的《经济学》——(当时)是完全用不到的,但我就是感兴趣。初一时,我逐字逐句把《围城》看完了。那时我觉得《围城》是一本很棒的书。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它足够细腻,有风趣的语言,又有它的思考在里面。

所以对于中学生,我觉得不用设限。因为(这个阶段)正是成长成型的时候,太固定是对成长的一种限制,要有阅读的自由,不要有限制。 

如果永远只跟着别人给你的那一套指导方式去做,你就永远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自己。虽然中学时,学生有各种各样的科目,但我觉得不要只看教科书。在中学时代,我一直是这样的: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课本,另外一条就是自己去看书。当然,这对你的要求很高,你需要提前完成教科书上的内容。

问:关于中学生的课外阅读,你有什么比较深的感受?

卫毅:我这两天问了2000年之后出生的人,他们自己都说这一代人的问题是懒,读书少。当这个世界众多信息涌过来的时候,你更多是抵挡或者被动接受,主动性会很弱。

我觉得不仅是现在年轻人,我们(成年人)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书籍太多了,我们不知道如何选择,然后就容易懒,导致读书少。但是一个人要成为独立的人或者说能力更强的人,他一定是主动选择成为更强的人。

当一个人主动做这件事情,效果和被动接受时候是不一样的。而且,当这个东西稀缺的时候,他会更珍惜他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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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起,南方周末报社将向全国2万名中学语文教师赠阅为期一年的《南方周末》纸质报纸,以及计划举办进中学校园、开展公益教师训练营等线下活动。欢迎进入“语你共进”专区了解更多:http://www.infzm.com/content/203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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