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是更好的地方治理方式?”

我觉得古代中国人不追求客观真实,包括像《史记》这样伟大的历史著作,也不追求客观真实,追求的是“美善的真”。古人是把美、善放在真前头的,其实这就是合乎道德的真。追求合乎道德的“真”是难以孕育自然科学的。

(本文首发于2021年5月13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刘悠翔

在《法度与人心》中赵冬梅没有像一般的历史通俗读物那样讲述帝王将相的故事,而是从典章制度的视角来审视历史。图为2021年5月1日,观众在参观《庙堂仪范——故宫博物院藏历代人物画特展》。 (视觉中国/图)

“我记得当时兜里装了很多钱,但是我没有一张粮票。”“粮票”带给赵冬梅的记忆,除了饥饿,还有那个时代凭粮票买粮食的制度。“我就在一个粮店站着,钱花不出去,小孩脸皮又薄,不敢跟人说,因为按制度规定,你只能拿粮票买。”赵冬梅向南方周末记者讲述那段尴尬的回忆。

令她有切身体会的,还有户籍制度。1976年,唐山大地震,赵冬梅的母亲抱一个、牵一个,带着她们姐妹俩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从河北到广东,去寻找在海军服役的父亲。第二年,赵冬梅进入学龄,可是没有户口,不能入学。后来经一位身为教师的邻居说情,班主任才接纳了她,还有附加条件:“要是学不好就不要了。”

班主任的这句话像根刺一样让她铭记于心,也鞭策着她后来考上了北大。这些记忆中让她磕磕绊绊的“制度”,也深刻地影响了她此后的学术兴趣。

成为一位职业的历史学家之后,她的主要研究领域就是宋代制度史,“我关注的第一条要素是政治制度,与事件、人物相比,制度是历史发展中更具根本性的因素,因为它的作用是结构性的。”她说。

制度史给人的印象往往是枯燥乏味,在新书《法度与人心》里,赵冬梅没有像正统的制度史那样板起脸讲道理,但也没有像一般的历史通俗读物那样讲述帝王将相的故事,她决定“换一种方式讲故事”,从各种具体的典章制度的视角来审视“理乱兴衰”以及“制度与人之间的纠缠互动”。

帝国“金字塔”

“就制度而言,朝代之间永远是‘继承’大于‘断裂’,”赵冬梅说,而隐藏在制度的延续性下面的,是各个朝代所面临的一些共性问题,比如官僚的选任问题,皇帝周边势力(如后妃、外戚、宦官)的处置问题,士大夫与皇帝的关系问题,中央对地方的有效治理问题,兵权收放与边防的关系问题等等——这些共性问题才是帝国治理的真正难题。甚至有些帝制时期的难题,对今天的国家治理也有着启发意义。

“放眼全世界,在如此广大的地理范围之内,实现统一如此之早、统一的时间如此之长、统一的追求如此一贯,帝制中国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事实,常常令后世惊诧。”赵冬梅认为,两千多年的帝制,朝廷的核心利益关切不外乎以下两点:怎样延续王朝统治,这是皇权的安全问题;怎样保持中央对地方的有效控制,这是中央集权的问题。哪怕是在分裂时期,各政权所施行的仍然是郡县制、官僚制,所追求的仍然是中央集权。

中央集权的理念说起来简单,但是中央对地方的有效控制,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其中包含着丰富的技术性。

比如地方行政制度的建设,两千年来地方行政层级经历了从两级到三级的摇摆,只有县作为最基础的政区保持了长期的稳定,县以上的政区都发生过复杂的变化,最终是宋朝的制度创新,让地方行政层级固定了下来。“以前政府层级的演变,不论是两级制还是三级制,各级地方政府在本辖区内,都是一揽子管,所以辖区一旦过大,就有形成割据的可能。”赵冬梅说。而宋朝发展出一种新的地方管理体系,最高级的地方政区同时设置功能不同的平级机构,各管一摊,比如转运司管财政,提刑司管司法,分别对应中央的主管部门,分权制衡,既保证了效率,又防止了割据,“宋朝的制度创新对元明清产生了深刻影响”。

怎样才是更好的地方治理方式?南宋思想家叶适认为,就是要适当地放权给地方行政机构,“以一郡行其一郡,以一县行其一县,赏罚自用,予夺自专”。中央的监督检查是必要的,但是必须做到有度,抓大放小,必须有明确规定,而且不要太频繁,以免对地方行政造成干扰。明末清初顾炎武说得言简意赅,“有圣人起,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之中,则天下治矣。”

“这样的话能说出来,说明那个时代的地方被管得确实太死了。”赵冬梅说,无论是叶适还是顾炎武的话,都表达了古代中央集权制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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