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秘密

可是老师不相信他,使劲用鞭子抽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一边抽一边骂:“你这炸不好的老油条,叫你不做作业,叫你把书扔掉!”
    直到今天,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都会莫名其妙地懊悔起来。
    故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念小学二年级。我的同桌是一个英俊的男同学,他是老师的座上客,因为他常常不做功课,上课的时候,总是掏出一堆小汽车小坦克之类的玩具,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把玩。我不仅被他的玩具吸引,也被这样一位英俊的男同学吸引。
    有一天,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一切平静都打破了。和往常一样,一到放学时间,我就把课本往书包里一塞,一溜烟地小跑回家。那天回家,我却一下子愣住了,同桌男生的一本书和一本习字帖,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书包里,仿佛在嘲笑我的粗心大意。我想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又不爱做功课,明天上课再还给他不迟。
    谁知道,第二天早读课一结束,我还没来得及把他的书和习字帖还给他,老师就马上把他叫上了讲台。顿时,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了过去。讲台上,老师问他:你的书和习字帖哪里去了?他不住地申辩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同时不住地哭,不住地战栗,可是老师不相信他,使劲用鞭子抽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一边抽一边骂:“你这炸不好的老油条,叫你不做作业,叫你把书扔掉!”他挨一下打,手便条件反射地缩到背后,接着又怯生生地伸出手去让老师抽打。
    鞭子声,老师的骂声,他的哭声,刺激着我的耳朵。我吓坏了,因为他的书和习字帖就在我的书包里,我想要站起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老师——他的书和习字帖是被我昨天粗心大意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了……但我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缩在座位的小角落里,头埋得低低的,手紧紧地按住书包里他的书,不敢抬头。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一回到家,我偷偷地从书包里取出他的书和习字帖,想藏起来,可是藏在哪里好呢?我奔出家门来到田野上,极目四望,秋收后的田野一片空旷,但仍然找不到藏书的地方。突然,我想起大石板路下的一个排水口,很大,像一个地洞,由于几年来的风调雨顺,早已废弃。洞的周围长满了蔓藤,倒垂下来,将洞口覆盖得严严实实。我飞快地趴在大石板上,拨开满是刺的蔓藤,将两本书往洞里一扔,头也不回,撒腿便往家里跑去。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心口只是怦怦直跳……
    趁妈妈没回来,我赶紧将衣服上的土拍干净,又打来一盆水洗手。手太脏了,一伸进去,水立马变黑了。我不停地搓啊搓啊,不愿留下一点点泥土青草的痕迹。
    后来,这位男同学的家人又从县城给他买来了新的书和习字帖,可他依然天天玩小车,老师依然天天批评他。关于那本书和习字帖,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下落,他也从没有关心过它们的下落。内疚的我,心中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一直到今天。
    再后来,我们一起在小镇上念了初中,他长得高,是体育生,而我,高中考上了重庆南开中学,毕业后考上了上海大学……我们的路,朝着不同的方向延展开去。
    我常常想起那个被我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我常常想起由于我没有勇气把他的书和习字帖交出来,他被老师抽打时委屈而哭的样子,我也常常想起那盆脏脏的水,那双不停地搓啊搓啊不停地洗啊洗的双手。
    我不可能再遇见我的小学同学,我也不可能向他当面道歉,我只有深深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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