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 家

一直默默缩在角落里凄楚地看着我们的老太婆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抢夺那把短刀,并大声喊叫着,“你们不能拿走它呀,那是我姑爷在西藏对印反击战中的战利品哪!那一次,他受了重伤,差点牺牲了性命!他立了战功!”

■说吧,我的内疚

编者按:“百姓记事”本期集中刊登了“说吧,我的内疚”征文。以后将逐期刊出,敬请读者投稿应征。
    征文的主题是:记录你在成长的岁月里,在政治或非政治的运动中,对你的父亲和母亲,对你的老师及兄长,对你熟悉或陌生的人……是否有过不道德的行为?是否有过违背良心的愧对或内疚?
    征文的目的?熏并非让人们都来揭自己的伤疤或老底,我们只想促成一次内心的伦理学意义上的挖掘和检讨,让每个活着的真实的人敢于直面自己的灵魂,让生命通过自我照亮而变得坦诚。
    懂得忏悔是自尊自爱的体现,只有高贵的心灵才会忏悔。
    征文要求:(1)内容必须真实,杜绝一切虚构。(2)文章1500字以内。(3)务必写清电话、手机、身份证号码及通信地址。(4)来稿投nfzmml@vip.sina.comua,请注明“征文”。


    1966年“文革”时,我是一名高中学生,和多数同学一样在轰轰烈烈的运动中随风飘荡般地生活着。大动乱中,我曾参加过两次抄家活动,经历独特而难忘。
    清楚地记得,我参加的第一次抄家活动,是“扫四旧”兴起之初,仲夏时节,天气很热。我是被人一叫就跟着走的——那时能被人叫去是被信任,跟着走则是积极的表现。地点是天津市南门外大街接近南门的这一头,东侧,临街小楼的二楼。说实在的,不仅在当时,就是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这家被抄的原因。
    进得房中,四下打量,不但没有称得上古旧一点的字画、瓷瓶之类的东西,就连家具也很简单,甚至是简陋。但既来了,还是要抄。怎么抄呀?就是翻,就是砸。床上地下地翻,什么都没翻出来;砸,连装照片的镜框也敲碎,看后面的衬纸是否藏着“变天账”之类的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有。我们一群人将屋子弄得一片狼籍,地上满是碎玻璃、碎纸片。而后我们便是一哄而散地走掉了。我一直怀疑,我们这次抄家是不是被人(比如邻家仇人)利用了,这一点永远无从证实。南门外大街拓宽改造后,那座小楼、那个临街的房子统统都拆掉了,了无踪迹,但这件事在我的记忆中却永远抹不去。
    第二次参加抄家,被抄的那户人家在小白楼附近,独门小院,二层楼上,是里外屋连通的二居室。家中只有夫妇两人,看上去约有五十多岁,男的身材稍高,面目清峻,女的身材偏矮而显羸弱,见到我们拥进门来,都是一副惊愕而战栗的样子。
    虽说是两居室,但房间都不很大,屋里也无字画、瓷器等“出奇”之物。可家具等物件较多,以至显得房间较为逼仄。看得出来,在当时条件下这是个殷实的人家。我们进得门来不由分说便胡乱翻了起来——立柜门打开了,看!衣服包袱抖开了,看!书桌抽屉拉开了,看!甚至书架上的书也一本本地翻开,看!
    翻过外屋又翻里屋。里屋是卧室,靠门处有一件五斗橱,即那种有着5个抽屉的小柜。5个抽屉一个一个都被我们抽出来,散放在床上、地上。抽屉里放着不同的杂物,我们从底下掀起,不耐烦地翻找着。忽然,一个同学尖叫了一声,原来是发现了一把精致的短刀:刀柄是牛角的,光滑而圆润,刀体短小而锋利,外有缝制精良的牛皮套。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称得上“四旧”的物品,也许是好奇,那位同学就要将那短刀揣进口袋。但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缩在角落里凄楚地看着我们的老太婆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抢夺那把短刀,并大声喊叫着,“你们不能拿走它呀,那是我姑爷在西藏对印反击战中的战利品哪!那一次,他受了重伤,差点牺牲了性命!他立了战功!”一下子,手拿短刀的同学惊呆了,慌忙丢下,其他同学也都停住了手,愣住了。空气一时间好像凝固了,过了一会儿,猛地听到一位同学喊了一声“撤!”我们大家便争先恐后抢出屋门,落荒而逃了。
    对于自己参加的这两次抄家给人家带来的伤害,多年来我一直深感内疚。尽管,那是那个年代的历史潮流,尽管那场运动不应完全由我个人负责,但我内心一直深感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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