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圣彼得堡:解开“人之谜”

陀氏所生活的和他笔下构筑的圣彼得堡,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充满复调意义,反映出社会转型中驳杂的精神面向,和时代迷雾下人心的躁动与隐忍;这座矛盾又疯狂的城市,更向世人揭露陀氏心心念念所探求的“人之谜”。

谨以此文纪念陀思妥耶夫斯基诞辰200周年。

(本文首发于2021年11月11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杨嘉敏

陀思妥耶夫斯基 (视觉中国/图)

“在俄国文学中,莫斯科是一个冷静的城市——而所有的坏事都发生在圣彼得堡。”哥伦比亚大学斯拉夫语教授弗兰克·J·米勒这样“调侃”俄罗斯人昵称“Piter”的城市。

圣彼得堡是一个复调世界。这个现今拥有93条总长超过300公里的河流与运河、400多座形态各异的桥梁、5830余座建筑遗址的“北方威尼斯”,建筑与艺术色彩斑斓,壮阔的历史世界里却交织着血光、杀戮、阴谋与革命。而在文学的世界中,自从“一切的开端”普希金在《黑桃皇后》中写下圣彼得堡的疯狂之后,出生于“冷静”莫斯科的俄罗斯文学黄金时代最后一人、白银时代的精神圭臬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们,在彼得堡(陀氏年代的城市名称)日以继夜地饮酒、决斗、叫骂、争论,将这里塑造成“世界上最抽象和最有意为之”的城市。

浓云下的涅瓦河和彼得保罗要塞 (视觉中国/图)

涅瓦河的晨雾

“突然间从浓雾中出其不意地传来急促、密集、渐行渐近的响亮而清晰的声音,这时显得凶恶而可怕,简直好像六七个大汉在木桶里用乱刀剁白菜一样。”1873年,陀氏在《小小的图景》中描写圣彼得堡的马车,“马车夫拼命地大喝一声,只见眼前一闪,转瞬之间又没入浓雾之中,马蹄声、乱刀剁白菜声、吆喝声又随之消失,如同一幕幻影。十足的圣彼得堡的幻影啊!”

“漂浮”在水上的圣彼得堡水网纵横,大小运河与涅瓦河一起组成了一个纷繁灵动的城中水系,也带给这座城市常见的春季雾气。在涅瓦河涌动不安中,众多游船来往穿梭,坐在其中,水好似要漫上来;水流两侧,邻水的建筑四四方方紧密排列,多数只有两三层高,如同一块块精美的奶油蛋糕,以鹅黄色调为最多——就是《白夜》中“我”“因为一座喜欢的小屋被刷成黄颜色而几乎气出黄疸病来”的那种黄,还有1832年运来的狮身人面像,让圣彼得堡仿若一位高傲的公主,也让陀氏的文学想象在“幻影”中,撕开飘荡在“圣彼得堡-巴洛克”风格建筑上的晨雾,就此展开“男神集中营”《罪与罚》中斯维里加洛夫所感慨的,“圣彼得堡是一座半疯子的城市”的故事。

如果一个人足够忠诚、坚定,那么痛苦与自责的极端是什么?陀氏在《罪与罚》中回答,只有自杀。他为主角拉斯柯尔尼科夫创造的镜像,那个自私、卑鄙又极度迷人的“色狼”斯维里加洛夫在自杀的前一晚,来到肮脏小旅馆过夜,做了噩梦,和老鼠缠斗,在清晨大雾弥漫、从十二月党人岛和彼得罗夫斯基岛间穿流而过的小涅瓦河已经涨水时,来到消防队瞭望塔的院子前,在戴阿喀琉斯式铜盔的消防队员面前举枪自杀:“唉,老兄,反正都一样,这地方挺合适的。要是有人问起,你就回答说,他到美国去了。”他对“阿喀琉斯”说,言罢扣动扳机。

涅瓦河畔的死亡,最终换来了另一个人的复活,拉斯柯尔尼科夫最终选择了生活,“生活代替了推理,他的头脑里应该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东西”。写下这些话语的作者也曾试想死在涅瓦河中——在写作《穷人》时,他给哥哥去信:“如果我的小说没有地方可以发表,我该怎么办呢?也许只有跳进涅瓦河一死了之。”

这个从莫斯科来到圣彼得堡入读曾为米哈伊洛夫宫的圣彼得堡军事学院——如今是收藏着《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俄罗斯博物馆——毕业后成为测绘部门军官、一年后打碎“金饭碗”的“彼漂”青年太悲观了,他远未达到斯维里加洛夫的境遇:1845年,他的《穷人》让涅克拉索夫惊呼为“新的果戈理”,并把他介绍给当时的文坛大牛别林斯基。投稿、看稿、别林斯基接见,一共3天时间,24岁的陀氏经历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彼得保罗要塞的午炮

“就是这个人,按照他的意志,在海岸上建立了一个城……”普希金在《青铜骑士》中创造的意象,原型即是被安放在涅瓦河畔十二月党人广场上的彼得大帝雕像。“大约在冬季”的初夏,就有人穿着吊带在广场草坪上嬉戏;但彼得大帝可没有这么闲,他正骑在马上,目光炯炯,望向“他的”“涌起轰响巨浪”的涅瓦河——1703年5月27日,在河对岸形似兔子的兔子岛上,彼得大帝从士兵手中抢过铁锹,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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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吴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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