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艳芳只有一个”

梅艳芳就是“梅艳芳”。

11月12日,在期待和争议并存的声音中,电影《梅艳芳》上映,兑现了“忘不了,终相见”的承诺。

时间回到2003年,彼时香港娱乐圈笼罩着悲伤。SARS病毒横行,张国荣溘然离世,梅艳芳随之宣布罹患癌症。尽管这个香港演艺界的“大姐大”在镜头前面带坚毅地表示战胜病魔的决心,还以此鼓励香港人团结面对疫情,但最终还是不敌病痛逝世,留下一片唏嘘。

如今,梅艳芳留给大众最深的印象,可能就是她强撑病躯坚持在香港红磡体育馆连开8场《梅艳芳经典金曲演唱会》时身着白色婚纱唱出《夕阳之歌》作为落幕的背影,那句带泪的“我将自己嫁给了音乐、嫁给了你们”令人动容。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梅艳芳圆了自己和观众的一场“音乐梦”,但却与她同样钟爱的银幕失之交臂。红馆演唱会前,时任《十面埋伏》监制的江志强应允为梅艳芳安排角色作为留影,导演张艺谋也已计划让梅艳芳出演“飞刀门大姐”,怎奈时不待人,独留片尾一句哀悼。

江志强没忘记承诺,于是有了“拍不成那个电影,我现在还给她”的《梅艳芳》。对于同样惦记了“梅姐”18载春秋的观众而言,有人很爱,说《梅艳芳》来得太晚;有人很恨,认为是在消费梅艳芳。但无论如何,都足证梅艳芳没被遗忘,她仍为大众珍视。

“台下不止十年功”的歌女

梅艳芳说过,希望若干年后当自己不在人世时,仍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她不仅做到了,而且在维多利亚港星光大道上还立有个人铜像。

梅艳芳在香港土生土长,她随香港20世纪的繁荣成长,但童年却充满艰辛。

1963年,梅艳芳生于香港贫民区,她有两位哥哥一位姐姐。父亲英年早逝,两位哥哥也并不省心,偏偏母亲覃美金还重男轻女,因此梅艳芳对“生活”的理解是从4岁开始的。她说:“如果有机会,我想重新再过一遍人生。不过要从十几岁开始,十几岁前的人生就不要了,太苦了。”

4岁,当别人家的小孩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梅艳芳就和姐姐梅爱芳辗转于香港荔园等剧场卖唱补贴家用,从流行曲到粤曲,听众爱哪种就唱哪种,这一唱就是梅艳芳一生。

众人皆知梅艳芳是在1982年参加无线《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披露头角的,彼时年仅19岁的梅艳芳以独特的音色和稳重的台风力压全场,让鬼才黄霑都觉得“惊为天人”。只是甚少有人注意到,这是梅艳芳在舞台上历练了整整15年的成果。就连她那副辨识度极高的“女中音嗓”除了天资使然,其实也有自小过度开腔留下的损伤性影响。

俗话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方才成年之纪的梅艳芳付出的却还远不止十年功。

梅艳芳在《歌之女》中唱到:“旧戏院永都不满座,她照演以歌止肚饿;旧戏衫远观不错,纵近观穿破多。”这是香港历史剪影中歌女的写照,同样也是梅艳芳的童年记忆。

电影《梅艳芳》中有句台词:“新秀后的梅艳芳,太顺了。”这句话一点不假,凭着新秀“横空出世”的梅艳芳恰好赶上了80年代香港娱乐文化繁荣的浪潮。

80年代前,香港女性歌手是以徐小凤那种优雅华贵的传统名伶风格为标杆的,因唱《风的季节》而成名的梅艳芳最初也被誉为“徐小凤第二”,但如香港作家林燕妮评价的那样:“梅艳芳是很现代的,好像是一个‘飞女’在台上唱徐小凤的歌。”梅艳芳固然有小凤姐的气质,但时代的潮流和个人性格决定了她绝不甘心于因循前辈的老路。

引领流行文化的巨星

梅艳芳的歌坛地位很大一部分源于她敢于打破传统的百变形象。她敢试敢做、性格豪爽,搭档刘培基的造型设计则大胆前卫。她早期发行的《心债》《赤色梅艳芳》等唱片就已经有别于徐小凤等前辈,塑造出成熟幽怨的女性形象;到1985年《似水流年》发行时,刘培基打造的一身中性西装穿着的梅艳芳直接打破了社会的刻板印象:“女性也可以这样穿?”

爆点在1986年到来,《坏女孩》《烈焰红唇》等快歌面世。从“whywhytellmewhy夜会令禁忌分解,引致淑女暗里也想变坏”这样挑逗性十足的歌词到风格张扬、叛逆色彩浓厚的舞台装扮都给仍处华人保守思想统治下的香港社会极大的视觉和思想震撼和冲击。

单《坏女孩》一张专辑三个月内就卖出超70万张,一举奠定了梅艳芳乐坛大姐大的地位,同时也标志着她成为了香港独立女性思潮及流行文化的象征,林燕妮笔下的“飞女”成了红遍香江的“坏女孩”。自此,梅艳芳不再是“徐小凤第二”,梅艳芳就是“梅艳芳”。

1988年,梅艳芳成为唯一受邀在韩国奥运会“奥运前奏大汇演”上演唱的亚洲女星,当她穿着经典的“长腿装”唱出“红唇烈焰极待抚慰”(《烈焰红唇》)时,以梅艳芳为代表的香港文化潮流也启发着娱乐产业尚未发轫的韩国。这个时期,能与梅艳芳比肩、代表香港流行文化走向和影响的艺人仅有唱出了同样前卫的《Monica》的“哥哥”张国荣。

梅艳芳和张国荣关系很好,也在很多方面上和张国荣有着不谋而合的相似。张国荣那句“我就我,不一样的烟火”其实也唱出了梅艳芳的特点,梅张二人都是香港黄金时期真正的巨星。与张国荣一样,除了是乐坛顶梁柱,梅艳芳在影坛上也同样出众。

唱歌是梅艳芳自小的行当,可演戏不是。尽管如此,梅艳芳在香港电影中演绎的每一个角色依旧深入人心。学者张五常则评价梅艳芳为:“能歌、能舞、能演,尽皆精绝——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演天才了。”

早在1988年,梅艳芳就已凭借《胭脂扣》中哀怨情深的舞女“如花”一角斩获金像等四个最佳女主角,成为彼时真正实现歌影双栖的“巨星”。但在此后,梅艳芳显然也没满足单一的戏路形象,于是有了日后走硬朗女侠风的如《川岛芳子》、《东方三侠》、《英雄本色》或是走无厘头搞怪风的《审死官》、《红番区》、《钟无艳》等风格迥异的影片。

音乐的舞台塑造了梅艳芳,而电影的舞台则让梅艳芳变得更为立体鲜活的同时也进一步将她那种张扬不羁、大胆前卫的特点融入香港流行文化当中,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香港文化向多元并包发展的趋势。同时也正是这种歌影都能做好做满的专业精神让梅艳芳在整个香港娱乐圈无人不服,这也为她后来牵头成龙等人创立香港演艺人协会并成为首任女会长奠定基础。

“香港的女儿”

梅艳芳在香港最辉煌的时期成为了最耀眼的女性存在,但她也坦诚,自己本质是一个传统中国女性,这不仅反映在梅艳芳对待感情的态度上,更反映在她关照他人、家国社会的情怀上。

梅艳芳的一生是精彩的,但也的确有着“爱而不得”的遗憾。梅艳芳缺乏来自家人的爱,而她生命中所追求过的三段爱情也都没有如其所愿得到圆满的结局。所以,当穿着20米婚纱的梅艳芳在舞台上演绎此生绝唱时,也没忘记劝诫观众要“珍惜眼前人”。

但即便有着这样的遗憾,梅艳芳还是说:“不后悔,我做人从不后悔。”她说将自己嫁给音乐,不仅是对自己演艺事业的总结,同时更是对香港乐坛的关怀。

提携后辈是香港娱乐圈的传统,可以说,在香港这样一个市场有限的城市,若是没有诸多功成名就的前辈孜孜不倦地提携新人,香港就不会在华语流行文化上具有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梅艳芳最为星光熠熠的8/90年代,经她和张国荣支持、提携的新人组成了新千年后香港乐坛的主力军。

在乐坛,梅艳芳的弟子苏志威、蔡一智和蔡一杰组成了草蜢乐队;杨千嬅等后港乐时代的天王天后们直接受到过梅艳芳的提携,梅艳芳还曾给只是乐坛新人的陈奕迅的演唱会《BigLive陈奕迅大个唱99》作嘉宾,这让陈奕迅铭记至今;而伴舞出道的陈小春和谢天华不久前在《披荆斩棘的哥哥》采访中回忆前辈艺人引领时也提到了梅艳芳。

如果没有梅艳芳,香港所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巨星,同样也会失去“后港乐时代”中的一众实力派。

林青霞说:“梅姐是个有江湖气的女子。”江湖讲究重情重义,梅艳芳则爱人爱港,同时也爱国,将这份“江湖气”贯彻始终。

除了提携新人,梅艳芳和成龙、张曼玉等人在1993年发起成立了香港演艺人协会(HKPAG),旨在团结演艺界。HKPAG日后不仅成为了香港娱乐圈紧密相连、彼此互助的象征,更是香港艺人参与社会公益事务的平台,如1991年为华东水灾募款的《演艺界总动员--忘我大汇演》、1999年的台湾921大地震义演《9.21赈灾大汇演》等大型活动都是在梅艳芳在职期间发起的。

因为重情,梅艳芳和任何人都能交好,她的人格魅力在离世10年后的《梅艳芳·10·思念音乐会》上仍能吸引香港娱乐圈大部分重要艺人参与,以至于连作为组织者的曾志伟都感慨“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么多明星来”;因为重义,一声“梅姐”其实远比其他头衔更能代表梅艳芳的地位,而香港人赋予她的“香港的女儿”这一称号也俨然超越了流行文化层面,成为对梅艳芳人生格局和人物意义高度的最佳注脚。

江志强说:“《梅艳芳》的男主角是香港。”梅艳芳对之于香港是如此重要,以至于18年过去,梅艳芳的轮廓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反之变得愈发耀眼,作为香港流行文化史中的一个符号而存在。不是只有观众在惦记着梅艳芳,其实整个香港乃至华语流行文化世界都在惦记着这个叫梅艳芳的昔日巨星和她所代表的的文化意义。

参考资料:

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夢伴此城:梅豔芳與香港流行文化》

TVB特別節目:《情懷未變梅豔芳》

毒舌观影团:《谁能不爱梅艳芳》

网络编辑:阿柴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