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隆迪得肺炎

在扎进水里的那一刻,我终于开始相信并感受到了这一切,相信我十天前在原始丛林里发过的那一场出处不明的高烧,相信之后那一个礼拜中断断续续的咳嗽,相信试剂盒上显示出的那两道若隐若现、毫不明显的细线,相信尽管看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其实已经发生过了。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布隆迪

责任编辑:杨静茹

▲从国立大学俯瞰布琼布拉市中心与坦噶尼喀湖  图/视觉中国

“Chen,不幸的是,你得肺炎了。”

2021年12月31日,早晨9点半,从坦桑尼亚最西部基戈马市过境前往布隆迪时,一个瘦干干、穿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的非洲小伙面无表情地告诉我。

因为休假,我们机构一行五人来到了基戈马,想着布隆迪近得很,干脆跨境过去走一圈。到边境时,我们一小巴三四十个乘客陆续被叫进由移民局搭起的移动板房里,接受“rapid test(快速检测)”。

所谓快速检测,是用长15厘米左右的纤细试纸飞快地捅进鼻腔里,再迅速抽出,10分钟左右,试剂盒会显示一道(阴性)或两道(阳性)红线。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每天吃喝都跟我们其他那四个人在一起,他们都没事,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得?”我问白大褂。

白大褂从一堆试剂盒里抬起眼来看我,“到这栋房子后头的隔离等候区去等指示,已经有两个人在那里了。”

我只好迈开腿,去了“隔离区”。

“自由活动”

所谓隔离区,之前是室外盥洗区,现在却被随意支起的一根根短木棍和由木棍拉起的尼龙绳子围起来,显得潦草又散漫。尼龙绳子上每隔十几二十厘米,就扎了一段从塑料袋上撕出来的、长十几二十厘米不等的黑塑料条,大概是为了让此地看上去显得更加“行人勿近”。

▲布隆迪边境的新冠肺炎检测站  图/陈又礼

一个中年男人插着手站在“隔离区”的外侧,边打电话边来回踱步。一个带着三四岁小男孩和几个月大女婴的妇人坐在其中一张板凳上,正在给婴儿喂奶。他们扫了我一眼,几乎没有显出任何惊讶。

我跟他们打过招呼,找了张板凳坐下,看着周围的青山薄雾,脑袋里也是雾茫茫一片。我的四个朋友也会因此被送去隔离吗?还是整个巴士上的人呢?毕竟三十几人里被查出三个,也算是非常大的概率了。如果隔离的话,会在坦桑尼亚还是布隆迪呢?

毫无头绪。

满脑子的投影里只剩下一张幻灯片:我怎么就得了?

这显而易见是个愚蠢至极且无用无解的问题。怎么得的,几时得的,哪里得的,在没有人防疫、也没有防疫的可能性的东非,有可能是在搭巴士的时候、去菜场买菜的时候、和渔夫们出海的时候、坐在本地餐厅里吃尼罗河鲈鱼的时候、在教会和几百个来自各村的信徒一同闭着眼睛祷告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

这时,另一个白大褂从简易板房里走出来,没有戴口罩。他叉着腰,不耐烦地质问我们:你们三个商量好了没有?要怎么办?

那个打电话的男人终于掐断了电话,半生气但又软绵绵地对白大褂说:“30万去布琼布拉(布隆迪首都),这也太贵了吧,就不能减点么?……”

“30万让你们三个人拼车,这是天上掉馅饼让你们捡到了,我们一般都是硬性规定必须一人一车的!你们自己跟司机讨价还价去吧,我们就只管做检测和出结果。”说完,白大褂伸手一指我们身后一个静悄悄站着的、矮个子塌鼻梁的男人,随后一转身,回到了板房里。

司机先生嘴里咬了根牙签,用一根哈尔滨红肠似的短粗食指转着车钥匙,半眯缝着眼睛问我们:“走不走?送你们去布琼布拉的医院拿药,不想跟我去的话,就等救护车吧。”

“跟你去到布琼布拉、拿完药之后我们就能自由活动了吗?还有,一人10万也真的太多了,减点吧你就!”年轻妈妈道。

“25万布隆迪法郎,不能再少了!钱一付清,在自由快乐又和平的布琼布拉,你们立刻自由活动,谁也不拦谁。这么一点钱(25万布隆迪法郎约合人民币470元)就能买一个不用隔离的布隆迪之行,你们还不知足?”司机皮笑肉不笑地对我们说。

这下轮到年轻妈妈看向我们,她一边给那个大一点的男孩换纸尿裤,一边问我们:“怎么样?反正这些人搞这么一出也是为了赚钱,一人8万,自由活动,走不走?”

男人不开腔,也看向了我。

唯一的布隆迪

“不好意思,可能你们谈话前半部分开始时我没在场,所以还没明白过来目前的状况……但总结起来,假设我们三个真的都得了肺炎,可是现在不用接受官方治疗和隔离,只需要25万,拼车到布琼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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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柔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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