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聋记丨峡河西流去

我听到了“叭”的一声,那是雷管爆炸的声音,接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五管炸药引爆了。这一声巨响实在太大了,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世界上有这么大的声响。这巨响似乎是方形的,充满了坚硬的棱角,又像圆形的,充满弹性,充盈了所有空间。它顺着巷道往外推进,从天花板到地面,左壁到右壁,满满当当,速度快极了,有力极了,躲避不及的风筒布,墙壁上的挂钩被撞落在地,碾压而过。在经过我身边时,它像洪水一样拐了个弯。我立即感到身上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了。

责任编辑:邢人俨

(视觉中国/图)

我的右耳失听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的2013年春天,我在河南南阳内乡县一个叫四台沟的地方开银矿。矿规模很小,只有一条百十米的斜坡巷道向地底延伸,因为基本没什么矿,已形成的采场只有一线天似的一条夹缝。工人不足十个人,包括我的弟弟和哥哥。对我来说,2013年是一个有着特殊记忆的年份,这一年,母亲查出了食道癌,我挣了十万元又得而复失,我的右耳在噪音中失听,一年后,因职业病彻底离开矿山……

作为一名危险如影随形的爆破工,身上最重要的法宝之一,就是一双洞察天地的耳朵。2013年之前,我的听力细辨秋毫。有一次,我坐在屋檐下吃早饭,听见在三十米开外的山墙下的鸡窝里有细微的声响,我对爱人说,鸡窝里有一条蛇。爱人跑过去,果然是一条菜花蛇在偷吃鸡蛋,鸡窝里铺着麦秸,声音发自蛇鳞与麦秸的摩擦。

而一切,在一个平常不过的下午,彻底发生了改变。

一级平巷上的采场已经报废,我们在二级平巷上开辟新的采场。这是第一个班,空气污浊而沉闷。在高度不到两米的巷道上方,一条矿脉影影绰绰,宽的地方有三寸,窄的地方近于断绝。这是银矿,矿体呈灰黄色,与两边的岩石泾渭分明。若仔细察看,会发现在一些矿体上,有头发丝一样的银钱,丝丝绕绕,并不泛光,它向人昭示,含银很高。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提炼纯银,虽然我已经有了丰富的炼金技术。

我们一班三人,一人打杂,一人帮助机器操作,这天帮助机器操作的是我大哥。风钻开动了,是28型风钻,它沉稳有力,在狭窄的空间,发出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消音罩喷出的白色雾气弥漫了所有地方,头灯的光柱变得无限暗弱。大家的交流只能靠手势,或者风钻停下的瞬间。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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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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