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最疯的舞,蹦最“老”的迪:叛逆老人活在沈阳劳动公园

成为网红,田世华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却在晚年名声四起,忧的是这名声不太好听。“弄点健康的,别再给沈阳人丢脸了啊。”

“大姨将近60岁的人了,找一个老头子天天管你,吃醋,你得劲儿吗?”蔺媛参加老年相亲节目不是为找老头,而是为更出名。

社会希望老人以什么姿态老去?劳动公园里的“非主流”舞者们不在乎。他们用叛逆的舞姿和活法,给出了具有东北风情的答案。

(本文首发于2023年6月29日《南方周末》)

发自:辽宁沈阳 广东深圳

责任编辑:谭畅

2022年3月,沈阳劳动公园,蔺媛和田世华在市民围观下跳舞。 (受访者供图/图)

在沈阳劳动公园,67岁的田世华总是正经不过三秒。

他自创了十多种搞怪表情包,只要发现镜头对准他,他立刻扮上。有时,他会突然双膝跪地,双手胸前合十,当镜头后面的人正摸不着头脑时,他嗖的一下腿朝上头朝下倒立,缠在腰间被当做裤带的布条一览无余。几秒之后,他恢复了头朝上的姿势,在地上蹦来跳去。

田世华不会跳舞,只能跟着劲爆的音乐扭动身体,非要跳,他就前后左右地扭大秧歌,总之蹦就完了。

因为总扮猴,且舞姿放浪形骸,田世华得了个“窜天猴”的名号。他在劳动公园跳舞、搞怪的样子被短视频、直播推送到沈阳、东北乃至全国。走在路上,他会被陌生人认出并邀请合照,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带给他极大的成就和满足。

在劳动公园,和“窜天猴”一起跳舞的人并不少,网友统称为“群魔乱舞”。或因舞姿,或因外形,他们每个人至少有一个舞坛诨号——跳舞大姨、长发魔女、马德胜、牙哥、贝勒爷等。他们聚在劳动公园,跳最疯的舞,蹦最“老”的迪,出尽风头。

很多人理解不了,为什么一群老人在公园里尬舞,没有一点老人该有的样子,丢儿女的脸。甚至有人说,“我老了要是这样,请打死我。”2022年下半年,沈阳有关部门响应“低俗”“给沈阳丢人”等民意,整顿劳动公园的“群魔乱舞”现象,冲击波延续至今。

有大把时间需要消磨

田世华在劳动公园已经玩了七年。2500多天里,他几乎每天中午都坐297路公交车去劳动公园,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横跨三个行政区,单程耗时一个多小时。

窜天猴不觉得浪费时间,他只叹时间过得太慢太慢。自1995年从沈阳冶炼厂下岗后,他已28年没有上过班,家里跟工厂唯一有联系的物件只剩下喝水的搪瓷缸。田世华下岗那年,沈阳有27万职工下岗,而这仅仅是东北下岗潮的开端。重工业大厦的倒塌,开启了田世华这代人漫长的失落。

当工人时,田世华早上七点半上班,负责扫地、热饭、刷澡堂子,还有收拾厕所。田世华干得不好,领导也看不上他,他说那时并不开心。下岗后,39岁且没有一技之长的田世华想再就业难上加难,好在他会不少乐器:笛子、巴乌、口风琴、竖笛、板胡、六弦琴、手风琴、埙、葫芦丝都能上手,最得意的要数唢呐和二胡。

田世华的床铺,上面摆放着平常吃的药和玩的乐器。 (陈佳慧/图)

今年65岁的刘勇在20年前听过田世华演奏乐器。那时他在沈阳青年大街扭秧歌,田世华在秧歌队吹唢呐。“那唢呐吹的,太漂亮了!尤其是《大姑娘美大姑娘浪》这首,就他能把氛围带起来。”刘勇也听田世华吹过悲调,“那个悲劲儿一上来,听得我心里酸叽溜的,他吹《冯奎卖妻》老悲了。”

那时,刘勇所在的秧歌队每人每月出5元,总共一百多元,算是给吹唢呐的田世华的酬劳。田世华也接白事的活,但挣来的钱远不够养活自己。父亲早早去世,他依靠退了休的母亲,还有自个的600元低保过活,“就差没捡烟头抽”。

53岁那年,田世华诊断出精神二级残疾,“就是睡不着觉,心忙,人要是睡不着觉那不也属于精神问题嘛。”为了能睡着觉,田世华一天三顿酒,顿顿二锅头。

田世华的住处位于一片破败的工厂宿舍楼,房内陈设老旧,走进去仿佛穿越到上世纪90年代。他十五年没有刷过牙,成型的臭袜子搭在阳台。房子虽然脏,但是不乱,他每天出门前都会把各种物件摆放齐整,清扫地面、垃圾归位。他不会做饭,母亲刘淑清每天上楼两趟给他做。

田世华偶尔也自己动手,把葱叶子揪成小指那么长一段,倒入大拉皮,滴点生抽,一拌,再配上56度的二锅头,就是一顿中饭。

不用工作的田世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立即登录

校对:胡晓

欢迎分享、点赞与留言。本作品的版权为南方周末或相关著作权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即为侵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