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未曾谋面的爱人——读《人生海海》有感 | 高中组二等奖

作者:刘懿萌 学校:北京师范大学海口附属学校

第三届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二等奖

作者:刘懿萌

学校:北京师范大学海口附属学校

指导老师:龚纯刚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人生的一切潮起潮落早已在日落之时埋下伏笔。书页翻腾前,我未曾想过生于民国七年的你,会与二十一世纪的我有缘分的交叠,以至在我渺小的人生中掀起浩荡狂澜,波纹无限延展;也未曾想这缘分会超越生死和空间,磕磕绊绊地将我带往你的世界。或许这是命运,是缘分——当我抚摸你婚照上身旁那和我相似的面孔,当我数年前迷途上海误入你的家乡——青浦区朱家角,便注定让我此生难忘。

公元2020年8月2日晚八时许,按照预定的计划,我本应奔波在上海的街口,等一车大巴,等一坐出租,或等虹桥的飞机捎我回家。一人拉上出租车的门,灯光骤熄,高德导航成了黑暗中为数不多的光源体。望着耳顺之年的司机被微光映射的胡绒,不到15 岁的我内心很难不跌宕。打下里程计,他用饱经沧桑的声音告诉我相城区主干道维修,得绕路吴江。于是我们顺沪青平公路,以拥抱淀山湖的姿势一路东向。

浅绿色的高德地图上出现扎眼的鲜红地标,朱家角正式闯入我的世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三年后的如今它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以至改变我人生的航向。“或许你知道麦家”,看我望着远处的灯火,司机对我说。那时的我不大爱看书,连鲁迅都少读,更何况这看似籍籍无名的作家。我透过光的缝隙,向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朱家角镇。那太监死前就住在这里。”对角的远光灯闪在他脸庞,他笑得破碎。“一等功加冕的神医,荣誉满身的强奸犯。”窗外,繁华的挂满血红灯笼的小楼,带着举杯欢庆的人们驶离了我的视野。像一帧电影般快速却印象鲜明。世界又重归于天地混沌的黑寂。我打开手机,是2020年8月2日晚上九点四十三分。

“世道真是好笑,伟人都可悲”,他又说。我觉得他疯了。可他不是,疯的是这个世界。

下车前他以奇怪的姿势将手臂肱在副驾,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太监不叫蒋正南,而是另一个早已被我忘却的姓名。我拉上行李砰地关上车门,却关不住我们之间的联系。像长江三角洲,有主干,也有分流。虹桥机场冷白的灯光将我从头到脚上下打量,递交证件时我方发现左手弧口处新长了一颗小痣,在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鲜明。我突然想起了朱家角,想起了那个在我记忆中支离破碎的上校,太监,抑或是强奸犯。我突然不是很想离开上海。

人生开始宏大的叙事,像有丝分裂一般有条不紊而又波澜壮阔地展开。2021年12月2日,母亲结束了在浙江杭州富阳市大源镇蒋家村口为期4周的调研,于深夜回到了家。除了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改善的好消息,她带回的更多是我的讶异。“村里的老头老太告诉我,曾经这里有个无所不能的神医上校,救国救民,最后却被逼疯了。前几年好像死在了上海。”她说得漫不经心,“这是他们父母那辈的事了。”好像陈置在储物架上古书的积尘被拂去,寥寥几语点亮了我沪青平公路上灯火通明的记忆。只可惜,妈妈没有去了解更多。她唯一记得的,只是这位神医上校过世在上海青浦区朱家角镇。

肖邦第一叙事渐趋激昂。新年的钟声响起,2022如期而至。在某一个平静的校园夜晚,我随手抓起书架上最顺眼的一本方块书,消磨清汤寡水的时光。书名是《人生海海》,作者麦家。

“或许你知道麦家。就算你不知道,你以后也会知道。这便是命定的缘。”两年前司机沉重的声音一字一句叩在我的心头。僵直的手指翻开墨臭的纸,那个夜晚,静得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于是像一根牵绊的红线,带来了民国七年的月光,也缠绕住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的我。人生向来不缺乏瑰丽奇谲的色彩,但这未免太过离奇。无数个日夜颠倒的指尖翻转,一切都有了答案。

太监,即上校,又所谓蒋正南,生于民国七年,是叱咤风云的神医,辗转于无情炮火之间,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人说他一生毁于女人。初遇谢恩,他只要了那女子两只猫,却差点因此丧了命。名满南京,却因女上司的派遣来到上海,随即走向人生的不归路。看似沉沦于偌大上海的灯红酒绿,他实则为国争取情报。不惜沦为日本女人圈养的宠物,小腹也因此被刻上邪魅狂狷的淫秽文字——这便是他一生跌宕的罪魁祸首。派遣朝鲜,因随行护士被奸的错误检举遭开除军籍,一身荣耀夷为平地。然而,返乡后的生活却并没有田园牧歌般平静。红卫兵的盲目迫害迫使他四处流离,为了保护小腹上的秘密和尊严他甘愿被辱为太监,那无上的荣耀、信仰,以及为报国遭受的苦难他却只字不提。为了从日本女人口中套取机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这小腹上的屈辱却成了被误判为汉奸的堂堂证供。“我宁可糟蹋自己的身体,也不会糟蹋这个国家和人民一丝一毫。”整整五页血书,换来的却是愚昧人民的声讨。于是,这个矢志报国的英俊上校,这个叱咤风云的神人医者,带着他宁愿杀人蒙冤也要保护的秘密,成了疯子。

世界是残酷的。上校背影依旧伟岸,容貌依旧焕发,不同的是后半生永远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智力。这个七八岁的小孩,逢人便展示自己穷尽前生跌宕拼命守护的尊严,在白纸上无数次绘画着自己的小腹,无数次改写着文身的内容——“除奸杀鬼乃我使命,中国必胜”……如果说他的记忆是大火后的灰烬,这些时隐时现的记忆,便是他一遍又一遍铭记在心,刻在骨子里的珍宝。一幕幕戏剧般的阴差阳错,让一个伟大而巍峨的人,被逼疯在了那个本应由他建功立业的时代。

时间的红线串联,像游船划破平静水面时的阵阵水纹,壮阔且渺远。想起妈妈口中的蒋家村口,和自己迷途上海时巧遇的朱家角——上校生,和死的地方。

公元2022年5月20日12时02分,我合上了书。合书一瞬,发现右手弧口多了一颗未曾谋面的新痣。我想这是一种缘。正如妈妈在12月2号从蒋家村口返回,我于晚上9时43分路过朱家角,于凌晨12时02分合上书目,以及左右手弧口处的对称痣——奇妙的历史时空感刺激着我要将我撕碎在这三维空间,我明白,身体虽受空间的限制,但我的灵魂早已飞向那个国祚衰微的民国,那个山河跌宕的时代。透过学校牢狱似的窗口,我看到了那个威风凛凛的上校,一席白色西装,黑色皮鞋,肉桂色礼帽,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地穿梭在灯红酒绿的上海街头。也或许,我看到的是失忆后的他,七老八十的年龄,七八岁的智商,上完厕所提着裤沿,向我尽情展示小腹的文字,领我到他的玩具间,问我要不要一起画画……漆黑的夜幕是秘密绝佳的藏身之地,思维的力量在于能够跨越时空,超越生死。于是这两个鲜活的灵魂,在民国,在新时代,在拥抱,在救赎。

蒋正南上校,1917年生于蒋家村口,2014年12月02日晚9 时43 分长眠于朱家角,以最从容的姿态,最灿烂的笑容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生活是如此绝望,但人们依然兴高采烈地活着,因为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是勇气。因为绝望过后,终会有希望。上校一生颠沛流离,为守住自己的秘密和尊严波折不断,但无论世事如何沧桑,他依然拥有真挚的友情,珍贵的爱情。其实,人生似海,几多坎坷,潮落之后终究还有潮平,潮起。前路虽然布满荆棘,但勇敢者仍会迎难而上,闯出属于自己的江湖,书写属于自己的绮丽。人生海海本是一句闽南语,它的意思是人生复杂多变,又远远不止。无论是爱情,生活还是命运,都会像潮水般起伏不定,不能如人所愿。人生的一切潮起潮落早已在日落之时埋下伏笔,所以愿你在前路顺风时多些小心,逆风时多些耐心,当没有更好选择时,与生活握手言和则最明智,因为人生海海,好好活着才最值得。我想,这正是蒋正南穷尽一生所书写的真谛。挥别山山而川,迈入海海人生,愿你我走过山重水复的流年,仍能笑看风尘起落的人间。

人生海海,

潮落之后是潮起。

你说那是消磨,笑柄,罪过,

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义。

正南,感恩遇见。人说生死之隔是最远的距离,但每当我翩翩然回望那一轮明月,我总会知道民国七年的你也是这样望着那茫茫的月光。我们都在李白的月下,云消雾散之后,只留我一个人凝望苏轼的松岗——你是我未曾谋面的宋与唐。也许我们之间的红线像你当年窗前的月光那般向前攀爬,延展,也或许它会永远驻足在雨后你微笑着向我告别的路口,驻足在那个没有奇迹的12 月。但我更希望来世今生,你别再成为上校,别再成为蒋正南。而是成为一个幸福的普通人。踏过荆棘丛生的抗争年代,你值得一睹如今的鲜花盛开。

我想我该再回一趟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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