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绣遇到原神,0.01毫米的丝线再现璃月传说

“用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持针,将丝线穿过这块塔夫绸,上针的时候换成大拇指和食指持针。右手在上,左手始终在下,一针接一针,中间不要留缝隙。”在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杜氏雕花楼,沈丽莉正在向小朋友们介绍如何绣制一朵牡丹花。

杜氏雕花楼是上海松江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基地,沈丽莉每个月都会来到这里,与前来参观的游客分享顾绣的制作工艺, 让更多人能够了解这项在松江区传承已久的非遗技艺。

顾绣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在明清时期曾辉煌繁盛,如今却鲜有人问津,但仍有一群手艺人执著地守护着这门技艺,而沈丽莉就是其中之一。

丝墨合影,指尖生艺术

由四根木头制作而成的绷架,是沈丽莉的工作台,这一传统器具的发明可以追溯至千年前,被绣娘们沿用至今。每当坐在绷架前,沈丽莉都是不施粉黛,不做美甲,避免对绣线和布料造成任何损害。

虽然顾绣所用的绷架很简单,但绣娘们要掌握的刺绣技艺却异常复杂。顾绣与苏、湘、粤、蜀四大名绣有所不同,绣品主要以山水、人物、花鸟等宋元文人画为蓝本。通过将传统的刺绣针法与国画笔法相结合,将十余种针法叠加变化,以针代笔,以线代墨,制作出国画中的勾、皴、擦、点、染效果,半绘半绣,从而达到惟妙惟肖的绣面效果。

顾绣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对宋元文人画的复刻,每幅作品还融入了绣娘独特的创作思路。在制作董其昌的《潇湘白云图》书画时,沈丽莉考虑到无法像绘画那样层层叠加墨韵来表现远山近景,便通过灰色调的深浅浓淡进行补色和套色,让绣品里的山水浑然天成。

因承袭了松江文人画派的风格,画面层次丰富,用色古朴淡雅,顾绣在当时备受文人墨客的喜爱,董其昌经常在顾绣作品上题款,大赞“技至此乎,同侪不能望其项背”。而在陈子龙眼中,顾绣“生气回动,五色澜发”。

顾绣获得如此多的赞誉,要归功于松江府顾名世家族的三位女眷缪氏、韩希孟和顾兰玉。相传在明代嘉靖年间,顾绣从宫廷传出,顾名世长子的妾室缪氏,沿袭了宫廷的绣法,对刺绣的技艺和形式进行了创新,开创了顾绣的先河。

而顾名世的曾孙媳韩希孟,将刺绣与松江画派的绘画巧妙融合,结合传统书画里的诗、文和印,创造出了新的刺绣艺术——“画绣”,绣后点染,设色不绣,绣绘并用,与原画相媲美,顾绣因此声名鹊起。到了清代,顾名世的曾孙女顾兰玉在民间开设刺绣作坊,招收徒弟,传承顾绣技法,让顾绣在上海及周边地区流传开来,并传遍江南。

但以绣为主,辅之以画的顾绣,对绣娘的技艺和文化素养要求极高,未能真正在民间普及,在清嘉庆年间日渐衰落,几近失传。直到1978年,松江工艺厂设立了专门的顾绣组,手艺人们经过不断摸索,才使湮没无闻的顾绣逐渐展露出生机。

一念起十年磨一艺 

沈丽莉对顾绣的喜爱始于二十多年前,当时还在读美专的她看到了松江电视台的新闻报道,得知顾绣面临失传的危机,内心产生了学习这门技艺的念头。大学毕业后,沈丽莉在上海松江文化馆工作时偶然发现了顾绣工作室,看到了真正的顾绣作品,唤起了尘封多年的那段记忆。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松江人,沈丽莉对顾绣怀有独特的情感。在她看来,顾绣的传承不仅仅是松江区非遗技艺的延续,更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薪火相传。

从2009年起,沈丽莉便踏上顾绣的学习之路,每天坐在绷架前,不厌其烦地练习针法,提升技艺水平。初学者要想掌握顾绣的基本功,需要练习两三年的时间。仅仅是换针这一动作,便让很多人望而却步。沈丽莉刚开始学习顾绣时,也曾被换针难倒,上针和下针时需要不断地更换手指持针,她常常被针扎得流血,感到非常苦恼。但师傅却告诉她,不急,慢慢去适应它。苦练数月后,沈丽莉才掌握了换针的技巧。

配线是另一难题,初学者用到的丝线,只能由师傅帮忙配好。因为顾绣的色线颜色颇为丰富,包括赭、橙、红、绿、青、蓝、紫、黄、灰、黑、白等十余种,每种颜色又有十到二十多种深浅色阶。绣花容易配色难,要熟知色相、色阶和传统文人画的用色,才能在多达一千五百多个色号里,挑选出最接近原画颜色的丝线,让线与线的搭配和谐,色线深浅过渡自然。

配好的丝线还不能直接使用,要把一根线分成若干细股,以此提高线材的纤细度,才能让绣品每一方寸内的线迹细密平薄,这便是“擘丝”。根据画面中的物体判断需要用多细的线再进行擘丝,一根直径不到半毫米的丝线可以擘成八丝、十六丝、三十二丝,最细的甚至可以擘成二百五十六丝。擘丝并非易事,擘得越细越容易断裂,沈丽莉练习了上千次才做到擘丝细于发,依旧不断不裂。

这是一门慢的艺术,学习过程漫长渐进,制作过程同样细腻缓慢。通常一小时内只能完成指甲盖大小的区域,制作一幅顾绣作品则需要耗费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因为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对细节的极致追求。绣娘要静下心来揣摩和感悟,准确捕捉色彩变化和形态特征,才能用绣线复刻出一幅幅名画绣品。

顾绣的传承人不仅要具备传统的书画修养,而且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沈丽莉是为数不多坚持下来的人,十多年的专注与努力在绣针间交织,让她成为目前唯一能独立完成顾绣制作全过程的绣娘,包括选稿、勾稿、配线、绣制、绣品托裱和装裱。从事顾绣传承的绣娘寥寥无几,顾绣的命运跌宕起伏,在沈丽莉看来,只有掌握顾绣的整个制作过程,才能守住这项珍贵的传统技艺。

飞针走线绣出新未来

如今的沈丽莉已成为顾绣代表性传承人,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运用自身所学,传播顾绣之美,让更多人参与到顾绣的传承与推广中来。而《原神》这款游戏为她打开了新的思路,她尝试将顾绣与当下流行的游戏元素相结合,寻找传承的突破口。这一次,沈丽莉运用亦绣亦绘的方式,将传统与现代相融,通过一针一线讲述歌尘浪市真君的故事。

这幅作品以黄、绿、赭、褐为主色调,为了创作出细腻丰富、渐变晕染的图案,需要使用十几种颜色的丝线,包括深绿、墨绿、红赭、褐黄和土黄色。从众多色线中挑选出最接近歌尘浪市真君原稿的颜色,这对深谙画理的沈丽莉而言,自然信手拈来。

一拉,一扯,她便从麻花团绣线里取出一根,再一拉,一扭,松散的线团又成了整齐的麻花。沈丽莉将丝线擘成十六分之一作为基底,最上层采用三十二分之一丝线进行铺针,最细的部分甚至用到了四十八分之一的丝线。沈丽莉将擘好的线逐一编号,夹在《读者》杂志对应的页码内,当需要特定颜色的丝线时,根据编号翻到对应的页码就能找到。这本陪伴沈丽莉近十年的杂志,纸张已泛黄。顾绣工作室的每位手艺人都有一本类似的杂志,用来存放擘好的丝线,方便携带又实用。

每次在绣制前,沈丽莉都会先用温水洗净双手,避免绣线和塔夫绸沾上污渍。刺绣讲究静心,运针时目光落在绣幅上,右臂轻搁在绷架上向下刺针。而左手则放置在绷架下方,时刻准备着向上送针,左手辅助刺绣的动作是凭感觉完成的“盲针”,唯有心闲手敏的绣娘才能做到。

顾绣的针法有十余种,这幅作品则运用了其中的乱枪针、铺针、施针和刻线技法。刺绣时,针线要保持齐、直、匀、密,沈丽莉顺应着图案的生长结构绣制了5层,随着层层铺线,丝线越来越细腻匀密,颜色也越来越整齐平顺。

顾绣的魅力不仅仅在于针法的复杂,更在于与国画笔法的结合。通过绣绘合一的方式,针迹与笔绘自然融合,针补不足,线补晕缺,图案浓淡自然渐变如晕染。针迹交错纵横,看似层层叠叠,但触摸起来却柔滑平薄。仙人的身姿在山水流云间影影绰绰,气韵生动,神采飘逸,观者也不禁随着画中的身影驻足,回忆往昔。

《原神》与顾绣的合作,在沈丽莉看来,是非常好的契机,“与原神合作的作品融合了画与绣,在风格上承袭了传统顾绣技艺的针法和神韵,在题材上又有了创新与突破,为我后续的创作带来了很大的启发。顾绣目前很少进入市场,我们也在摸索如何让画绣更贴合生活,创造出新的作品,让更多人认识顾绣,喜欢顾绣。未来我们会让顾绣进入更广阔的市场,接受大家的考验。”

经过数百年的磨砺和洗礼,顾绣依然屹立在我们身边。它的蜕变与重生,得益于传承人们孜孜以求,坚守传统并推陈出新。《流光拾遗之旅》,用文字和影像记录着顾绣技艺传承背后的故事,向世人展示中华民族传统艺术的深厚底蕴,也让古老的技艺焕发出全新的魅力。

顾绣传承人们数十年如一日默默地修炼,用针线编织着传统文化的灵魂,传承着技艺的纯粹和精髓,也顺应社会的潮流积极创新,让顾绣从尘封的岁月中显露出比往昔更完整清晰的轮廓。

身处传统与现代交织的时代,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手中的非遗技艺,寻找新一代传承人,为这项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技艺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即使匠人老去,顾绣仍然绽放着中华刺绣文化的瑰丽色彩,走向崭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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