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吴慷仁:“演员到底可以演多久戏,在我心里是个问号”

有时候接戏并不是这么算计,有时候就是一个感觉。

我对演员生命一直是有自信的,所谓的自信是我很愿意做,而不是我很厉害。

演戏的时候,我常常在犯错,我现在都还在犯错。只是有时候有人会纠正你的错误,有时候没有,但我总是希望可以遇到一个导演去否定你。

责任编辑:李慕琰

吴慷仁没有经纪人、没有公司,入行晚,做演员前打过50份工。 (tvbs供图/图)

吴慷仁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像个老派人那样,他仔细确认报社名称和记者名字,语气听上去温温和和的。他正在休假,不工作时的消闲方式和寻常人别无二致,靠《咒术回战》之类的动漫打发时间。

过去几年,在华语剧集市场,吴慷仁或许是角色图谱最为宽阔的男演员。他在影视中的形象,百变到令人惊掉下巴。2021年,高口碑剧集《华灯初上》里,他扮上女装,涂上口红,出演妈妈桑“宝宝”。角色照片上了台湾报纸,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过两天才被别人发现,这不是吴慷仁吗!”

2022年的剧集《她和她的她》中,他扮演一个职场性骚扰的变态,有女粉丝气得牙痒痒,直言要“脱粉”。吴慷仁对此倒很坦然,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不担心剧迷和影迷的流失,“下一个角色就不一样了”。

这些角色和他职业生涯早期的“花美男”形象差异巨大。27岁那年,他在经典偶像剧《下一站,幸福》中饰演花拓也——深情、破碎,符合悲情男二号的一切设定。但在之后的数年里,他不断打破、远离那个充溢浪漫弧光的形象。

2019年,第54届台湾金钟奖颁奖台上,吴慷仁作为颁奖嘉宾走上台,大家有些怀疑地打量着这位瘦削到两颊凹陷、留着光头的男演员。“这不是光头强吗?”视频有弹幕飘过。那时,为了新剧,他瘦到只剩64公斤。

依照角色要求调整身型、肤色和口音,对他来说已成家常便饭。有人将《白蚁》到《恋爱》期间吴慷仁的体重数据做成一张excel折线表,发现他忽上忽下的体重呈现出一个陡峭的W形。南方周末记者问他,不怕剧烈变动给身体带来损伤吗?他笑着回答:“我还活着啦。”

“拼”,是很多人提及吴慷仁时最先联想到的关键词。

2023年9月,在B站独播的台剧《有生之年》里,吴慷仁再次换了模样。他套上夏威夷衫,露出黝黑的皮肤,变成41岁的失意中年人高嘉岳。作为家里的长子,他长期漂流在外,在小琉球经营着一间评分仅2.8、名为“一百万”的餐食店。惨淡经营数年,女友不堪忍受海岛生活而出轨离开。事业破产,爱情告吹,他尝试在餐馆里上吊,绳子断了。潜入海底,摘掉氧气设备,准备淹死自己。他突然想起,氧气设备可能会被海龟误食,并不环保,于是无奈浮出海面,灰溜溜地回了家,和家人见面,进行一场“漫长的告别”。

父母在台北经营着一家早餐店,养活三个儿子长大。母亲艰难忍受父亲的精神出轨,心怀怨怼,又继续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二儿子是养子,上班族生活循规蹈矩,主动揽过照拂父母的责任。小儿子大龄未婚,在早餐店帮忙。一大家子人都深陷在旧日生活的惯性中,困顿不前,人人都处在人生“卡卡的时刻”。

吴慷仁说他和角色身上相像的地方不多,但作为高嘉岳的同龄人,现实人生也经历过卡卡的时刻。“当演员最卡的时候有什么呢,你想接的角色被人抢走,或者你演得不错的东西出来后大家不喜欢。”吴慷仁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的应对方式简单、明了:继续吃饭、睡觉、努力。

2023年是吴慷仁的丰收之年。他的两部电影《富都青年》和《但愿人长久》在电影节上映,两部电影皆聚焦底层。《富都青年》在马来西亚拍摄,吴慷仁扮演一个聋哑的非法移民。下了飞机,他才直观感知到和角色之间的鸿沟,他一看就是个“白白净净的文明人”,饰演的角色则终日在脏乱的地方生存。他开始饿肚子,不断地晒太阳,直至皮肤被紫外线晒黑,市场里的本地人不再投来打量的目光为止。

2023年First青年影展上,他凭这个角色拿下最佳演员。组委会评价他的表演:“面对非常规的人物设定,吴慷仁运用表情、肢体、动作、眼神等可供调动的一切身体资源投注于表演,将电影的情绪和情感演绎得异常生动,于无声处听惊雷,体现出演员对角色所处处境的极大共情。”

吴慷仁身上有难得的松弛感,他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公司,给自己打工的状态维持了九年。没有人设限制和团队的管控,接怎样的戏、出演什么角色、和媒体说多少话、尺度如何,全凭自己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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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胡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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