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宇宙繁荣背后有泡沫？我们应关注什么？

每十年人们就会看到一两个可能被过度炒作的流行词，在一波波讨论和传播中，词语本身的意义可能失焦，不同诠释者加入进来，汇入不同的理解，似乎它是一个包罗万象的语意万花筒，谁都可以解释它，它可以解释一切。

今天，在商业领域，ESG有成为这种词的趋势，开始出现泡沫化倾向。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为厘清误区、指引方向，2023年11月28-29日向光年会在深圳召开，以“ESG与可持续发展的价值创新—ESG生态大会”为主题，汇聚ESG与可持续发展领域的专家和机构，搭建ESG信息披露、可持续金融、企业可持续战略、管理层性别多元化等多个主题论坛，求解ESG繁荣背后的系列现象与问题，回到原点，重申价值，以便更好地再出发。

ESG宇宙繁荣背后的泡沫

简单而言，ESG即环境（Environmental）、社会（Social）、治理（Governance）的缩写，从这三个维度评估企业经营活动的可持续性，也是一种识别企业非财务风险和机遇的方法。在资本市场上，投资者利用ESG标准来筛选企业，确定投资方案，被称为ESG投资。

它要求不单纯从财务角度评估企业的发展能力，与企业社会责任、企业公民的概念有所沿袭，但因为它明确环境、治理、社会三个维度，比起相关概念更清晰、更直接；同时包括一套简单、易理解的指标和披露方法，对企业实践更具操作性，对投资者更有工具性，所以以“后来居上”的趋势，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企业、监管方、投资方接受并广泛使用。

在一个运转良好的ESG宇宙里，监管部门通过法规调节企业行为，引导企业准确披露信息、提升ESG表现，促进市场良性运转；评级机构等第三方在海量信息中，筛选社会、环境、治理等综合表现优秀、风险较小的企业，给出指数、排名或口碑；投资者基于促进可持续发展的目的，结合不同的评价信息，做出相应的投资决策；企业在内部自觉和外部驱动之下，不断提升ESG绩效表现，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共创——商业的光亮照向阴暗的角落，让弱者受到帮助，让环境得以永续，利益实现共享……

ESG宇宙生态图  图片绘制：康华

这是众人期待的愿景，但现实是复杂且充满矛盾的。在向光ESG生态大会“ESG与企业融资创新”论坛上，深圳可持续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张亚龙一针见血地指出部分矛盾之处：

在投资端，绿色金融、ESG创新金融产品迭出，但部分产品仍处于“自嗨”状态，产品是政策指引下有限范围、有限领域实施，项目投资回报低，各方在可持续价值之间的关系不明确；

在实践端，企业既想通过ESG弯道超车，又受制于“被评级”，更多聚焦于信息披露，没有认识到ESG工作经营发展之间的关系，很少将商业战略与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要求之间相结合；

在评价端，评价结果、分数常常被引用，但是不同机构之间的结果不具备相关性；而且一些评价方不能深入了解企业管理和实践逻辑，不熟悉行业风险和机遇，导致时有给予企业的评价难以得到认可；

在行业端，ESG生态日渐壮大，但广大从业者的专业能力良莠不齐，缺乏学科融合、协同的能力，较多存在了解投资的不懂ESG实践，熟悉ESG实践的不懂金融等问题，造成ESG工作与商业发展之间存在断层。

这些矛盾背后有ESG自身仍需不断成长的客观因素，也存在ESG生态链各方目的、诉求不统一的主观原因，二者相互影响，造成繁荣背后泡沫升腾。

有泡沫，就没价值吗

以备受争议的ESG评级为例，人们对它的质疑主要集中于评级结果是否能够真实反映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是否能作为可持续投资的建议。

向光ESG生态大会上，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公共事务学院教授魏玖长公布了对6家国内外主流ESG评级机构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不同评级机构的评价结果之间不具备相关性，评分变动的幅度存在明显差异。

“评级结果差异是受评级机构的评价指标、评价权重、数据获取信源、更新频率影响的，”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经管学院执行院长张博辉解释，“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参考价值。”

“越来越多的企业重视ESG评级，是好事，说明他们不得不开始在乎背后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想要提升这方面的认可度、辨识度、竞争优势。建议企业不要单纯关注评级分数，而是将评级视为一个自我提升的工具，多与不同的评级机构沟通，从对方视角观照自身行为，有针对性地改进提升。”

“ESG绩效的改进不仅可带来评级提升，拓宽融资，还能带来实质性的利益。”张博辉说，“在美国，已经有公司利用人工智能分析ESG绩效，看短期内哪些指标改进能够带来业绩增加，就强化对哪些指标的投入。因此，我们建议企业做好ESG数据收集和披露，积累一定量的数据，有助于相关性分析，更好地识别风险、判断增长机遇。”

从信息披露层面来看，尽管ESG披露存在口径不统一、标准不统一、可比较性不足、漂绿等问题，但是随着监管趋严，覆盖范围扩大，数据披露的质量、数据应用的价值都会有所提升。

南方科技大学商学院讲席教授曾晓亮指出，研究表明，ESG信息披露较多的地区的投资者对股票市场的信心往往较大，尤其是媒体对ESG信息特别关注的地区。

“虽然强制性的ESG信息披露在短期内会增加企业的成本、降低企业利润，”曾晓亮说，“但是会对环境和社会带来正面的影响，对企业长远影响也是正面的。”

“一系列学术研究证明，ESG绩效提升，企业的经营表现也会有所提升。价值=预期现金流-不确定性，收入成本之间的不确定性下降，抵御负面影响的可能性提高，企业的价值自然就增加了。”张博辉教授从成本vs风险角度对ESG的经济价值做出进一步说明。

针对ESG投资，首要批评是它筛选规则混乱，存在名不副实，其次是收益不高，回报较低。松禾资本管理有限公司管理合伙人厉伟认为，这是ESG投资需经历的一个曲折发展过程。以科技投资为例，十几年来科技投资也是在波浪中前行，波浪高的时候泡沫多，随着时间推移，有一个逐渐出清过程，最终真正的科创企业赢得投资青睐和增长。

“有泡沫未必是坏事，就像啤酒，不给你泡沫，你会觉得商家造假；给你太多泡沫，又觉得商家太黑心。泡沫代表了人们的关注度，人们对未来发展方向的想象。”厉伟说。

怎么让它更好地发挥作用

ESG正“当红”，但其能否“基业长青”、具备持久生命力，取决于它能否帮助企业解决问题、创造价值，价值创造的途径是否符合企业客观实际。

目前，巨大声浪背后，可操作的管理工具、可推广的模型仍然缺乏。ESG评级、榜单、奖项繁荣，其中不乏优秀实践和创新项目，但少有从政策、管理、金融、技术等角度，对优秀模式的提炼、分析和应用指导，换一家企业或者换一个行业就无法落地，使ESG的价值像空中楼阁，看得见，摸不着。

此外，谈及ESG优秀企业和项目，更多聚焦于大企业、大项目，对于中小微企业的关注不足。一项调查显示，64%的中小企业认为，推行ESG最大困难是缺乏相关知识和资金，最需要的是财政的支援、业界的指引和人才培训。

“大家太心急了，”张亚龙说，“我们要正视ESG应用存在的一系列问题，通过搭建平台，由政府、金融机构、媒体、企业等相关方组成ESG工作小组，长期跟踪服务几个类型的企业，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确定企业中长期ESG发展模式，由此为企业增长赋能，为社区、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做出实质性的贡献。”

实际上，这样的创新平台已在探索。2023年6月，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启动“萨凡纳计划”（Project Savannah），利用数字工具帮助全球中小微企业简化ESG报告流程，生成经核证的ESG数据凭证，帮助中小微企业向商业伙伴传递ESG关键数据，从而加强其获得全球融资和供应链机会的能力。

在香港，针对中小微企业可持续发展要求，香港贸易发展局与专业组织、商会、企业开展“T-box升级转型计划”，引入ESG支援项目，帮助中小企业把ESG融入业务，用创新科技解决固有问题。

针对ESG与金融人才短板，香港特区政府推出“绿色和可持续金融培训先导计划”，拨款二亿元港币以资助本地有资格的人士参加绿色和可持续金融相关培训，扩大本地人才储备，以支持香港绿色和可持续金融的发展。

随着良好的ESG生态的重要性被越来越多的相关方认识到，更多类似的平台正在逐步搭建，为企业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让更好的商业照亮前行的路

当一个事物被赋予过多的关注、过高的期望、过重的价值，就离幻灭不远了。ESG还在成长，它的内涵与国家高质量发展、新型城镇化建设、保护生态文明、促进共同富裕、依法治企等一系列发展主题不谋而合，这也是它在当前能拥有巨大关注度、释放广泛影响力的原因。

但是要让它作为方法论、作为指南、作为工具走得更远，需要ESG生态中的相关方，发挥聚合之力，以创新的研究扩展理论，以科学的评价激励实践，以扎实的行动造福社会，避免急功近利和鼠目寸光，以更平实的心态，更开放的态度，更关怀的胸襟，保持言行合一，亦步亦趋将实践落地、拓展、延伸，推动商业的光亮照向更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