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媛:人人都有背负的金锁

焦媛充沛的情感与收放自如的舞台表现,不断求新的尝试与戏外的低调,呈现出一个戏剧人对艺术的执迷与敬畏。从前期的女性题材,到偏文学与经典剧目和更多元的选择,焦媛热情地在作品中融入其对社会的认识,与她个人成长的表达。而舞台之下的她,也在逐步向“做自己”靠近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杨静茹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姜晓明/图)

能量场

圆月状的光打在舞台右下方。长安弯下腰,童世舫也微微弯了腰,把一枝花归还到长安手里。长安腰弯得更低了,童世舫取下她手上的戒指,转身而去。

此处无声胜有声的两枚剪影,引发观众席的叹息甚至抽泣声。“正是因为此前曹七巧的恶被铺陈到了极致,才让人对长安充满叹息,女儿的一生就这样被葬送了。”2023年11月7日,北京天桥艺术中心大剧场的一位观众告诉《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曹七巧是张爱玲原著中篇小说《金锁记》的核,也是带给人不同层次观感的最主要角色。“粤语版《金锁记》上半场和下半场的七巧,真是同一个人演的吗?”有人忍不住问。

初入眼帘的少女曹七巧,被哥哥贱卖入大户人家姜家,给软骨病二爷做妻子,不甘于青春萎谢,在和姜家争利、和三少爷姜季泽的偷情彰显欲求。一声声“叫我七巧!叫我七巧!”的炽热,令舞台上下都为之颤然。

焦媛(左)与王安忆(受访者提供/图)

十年之后,女儿长安被母亲拖入抽大烟的泥潭,和童先生的爱情也被她亲手斩断。布景一转,躺坐在烟榻上的曹七巧眼光凌厉,长年的侧躺令她一边肩膀高耸,站起时身子不住颤抖。一开腔,声音时而阴沉时而尖厉,数落起来语言充满了古早粤语的高低错落,杀气扑面而至。最后当她趴伏在季泽背上,喊出那句绝望的台词:“你们的恨早就灭了我,我还用得着你抽我吗?!”面目从狰狞、不甘转向巨大的失落,一个曾经风姿绰约、对人间存有念想的女子,就此发出扼杀中的绝唱。

14年前,看到自己编剧的这版《金锁记》,王安忆被主演焦媛的演绎深深震撼。“在这么一个受限制的动作里,她将几分钟长的台词说得充满感情。焦媛身上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原本,焦媛属意的是长安一角,却被导演许鞍华一言定之:“你就是曹七巧。”2005年,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观看黄蜀芹导演的普通话版《金锁记》后,在香港从事舞台剧表演的她怦然心动,主动联系上王安忆和许鞍华,绵延数年的合作由此开启。2009年至今,这部焦媛实验剧团的代表作已经在香港和内地巡演了近130场,焦媛也凭借此剧中的表现在“2016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的“壹戏剧大赏”荣获“最佳女演员奖”。

2023年天桥首演之夜,也是该剧作为第七届老舍戏剧节的特邀剧目回到北京。演出团队对观众的谢幕持续了三轮。焦媛以手指天,神色肃穆:“谢谢张小姐,带给我们如此伟大的作品。”

半小时后的剧场大厅,一位二十多岁的女观众和朋友交谈,“我想象不出一个母亲(曹七巧)会对女儿这样?”

文学批评家陈思和曾提到,多年前内地一位资深话剧演员拒绝接受曹七巧这样的角色,“因为无法找到内心的种子。”

焦媛的“找到”却很自然。“我一看曹七巧,就是典型的‘怨女’啊。不是坏,而是生活里有太多的压抑。”在焦媛看来,绑在曹七巧身上的枷锁,自她嫁进姜家之前便存在。“因为贪啊,她想脱离现在的生活。你看她撒泼,对女儿施虐,就是个野兽。这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副黄金枷锁,应该是贪婪的舅爷、势利的姜家人和对她薄情的三爷等周遭环境,和她本人共同打造。但这一版的话剧《金锁记》未曾对曹七巧年少时的美好和姜家对她的轻视倾轧给出多少描摹,一上来这个人物便尽显乖戾、疯野和跋扈。让人对她恨之深切,怜惜难寻。“如果有一些前情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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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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