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妈妈,在她成为一名保洁员后

一对共同寻找自我的母女,一群维持现代城市运转的劳动者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深圳

责任编辑:周建平

春香水桶不离手,不断擦拭(饼干 小满/图)

2020年,来深圳做保洁前,52岁的春香在老家陕西商南县城找工作时四处碰壁。女儿张小满提议她来自己生活的城市试试。春香刚开始不想来。她的左腿由于常年打工奔波患上了滑膜炎,她怕找不到工作“拖累女儿”。张小满一再劝说“来看看也好”,她准备了两个月,终于动身。

这是春香第一次出远门,过去她做大锅饭、摘茶叶、“滚球子”(处理矿土的一道工序)、当保姆,始终在陕西省内打转,最远只去过河南洛阳。那年10月,到深圳没多久,春香找到了一份在高级商场做保洁的工作。保洁员工作管理条例清楚列着对保洁员着装和言行的要求。春香的工衣是白色立领外套、黑色长裤,头发要用蓝色蝴蝶结扎好,要穿黑色方口鞋。“如果一天不穿方口鞋,就要被投诉。”2023年12月采访春香这天,还没等我发问,她就用陕西话滔滔不绝地讲述。

诸如此类的对话过去三年在这个家里时常发生。做保洁员不久,春香便开始与张小满分享自己的打工经历。那时张小满刚从记者转行进入互联网大厂,面对挫折和压力,倾听和记录母亲做保洁的经历也让她暂时从工作中喘一口气。迥异于她在职场上感受到的优绩主义和被工具化,从母亲的讲述里,她感受到“每个保洁员都很鲜活”。她最初是用手机的备忘录记,越写越多。这些文字后来经过她整理、打磨,最终成书《我的母亲做保洁》,2023年11月出版。

新书出版后,母女两人接受了不少媒体采访,话题关于保洁员群体的生存境况,也关于她们的母女关系,还有深圳这座超级城市。春香的表达欲旺盛,张小满则在一旁补充、翻译,讲到兴头,两人一起笑。

书写好像一把铁锤,帮张小满凿破自己与母亲分离多年疏于沟通形成的墙。全书写完,她发现自己与母亲的关系更紧密了,也更加理解了母亲和自己的来处。“我有很多看似努力的行为,看似接触到的圈子,其实不堪一击。我跟保洁员们有一样的来处,一样都是‘无法豁出去’的人。比如我们都不敢辞职。”

在职场上,春香是勇敢、据理力争、坚持捍卫自己权益的。受到不合理的投诉,或是同事受了委屈,她会在工作群聊,发好几条长长的语音,不管同事和领导听不听得懂她的陕南方言。结果自然是无人理会。“我妈(在职场上)比我还勇。”张小满说。

“你从哪里来?”

但过去张小满不这么认为。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留着超短发,露出耳朵和饱满的额头,有些粗鲁,“讲话很大声,像男人一样。”张小满后来意识到,那其实是经年累月外出打工带给母亲的印记。“她以前在矿山上或是在农场里,都是和男人一起工作,所以她一直在非常用力地争取自己的权益,这种习惯也被带到了保洁员的工作中。”

在漫长的打工生涯里,春香的首要目标是赚钱。在《我的母亲做保洁》的后记中,春香几次写到自己喜欢挣钱。她这么回忆自己的打工经历——

“2010年,在离家十里路之外的矾矿上当了一整年大锅厨师,给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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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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