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奎拉：双重悲剧

“我们不必冒着坍塌的高风险进入建筑物，不能牺牲人的生命。1997年在阿西西地震后，我们的一些技术人员进入了教堂，但是有两个人在余震中丧生。人类的生命是神圣的。它比文物重要得多。文物最终会得到修复。”
——拉奎拉市考古学及文化遗产管理负责人吉乌萨普·安多勒阿西 

拉奎拉考古学及文化遗产负责人吉乌萨普·安多勒阿西给本报发来在此次地震中他最担心的古罗马灵床的照片，灵床是用雕刻着几何图案、人脸和动物的骨头装饰的。目前它是否受损，情况不明。

始建于13世纪的圣玛利亚大教堂毁坏严重，它的修复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图/CFP

救援人员正在从圣玛利亚大教堂中搬运残存的文物。　图/CFP

“恐怕这些永远都回不来了。”圣玛利亚大教堂的神父哭泣着说。　图/CFP

正如意大利的大多数城市，拉奎拉市的历史也与日常生活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当地市政府是一座19世纪的古老建筑；一些小型的博物馆常常就散落在富裕的家庭和办公室里；这里大多数的居民都是天主教徒，他们在陈列着无价的艺术品与雕塑的教堂里参加弥撒；每天早晨的露天市场在市中心古老的广场上进行。拉奎拉因此被当地人骄傲地称为“文化之城”。

因此，当4月6日深夜6.3级地震突然袭来的时候，拉奎拉经历了一个双重悲剧。

大约15,000座楼房损坏,将近300人死亡，超过1000人受伤，数万人无家可归。这无疑是一个悲剧。现在，所有的幸存者都已被发现，遇难者的葬礼也已举行，对于另一个悲剧的估价也就开始了：那便是意大利与世界文化的损失。

“拉奎拉历史中心受到的破坏非常严重，”意大利文化部秘书长吉乌萨普·普罗伊蒂在电话采访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由于余震的不断发生，情况越来越糟。”他曾经在中国参与过多项文化遗产工程，其中包括两年前故宫太和殿的修复研究项目。

拉奎拉是意大利最早接受基督教的地区之一。它建市于1245年，传说由周围99个小村镇联合组建。目前有99个龙头的喷泉纪念这事，但它们在这次灾难中受损了。

意大利文化部需要3000万欧元启动修复工作。“这数量仅仅以脚手架、支撑物来保证所有被破坏的文化建筑物的稳定，修复费用不包括在内。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稳定建筑物的结构，然后把所有的东西运出来。”普罗伊蒂先生说。

文化遗产损失的详细说明尚未完成，估价工作从4月12日开始。修复阶段需要更多的时间——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目前已有约150名专家在工作。“我们有一张所有考古遗址的地图，所有的古文物也都在我们的掌控中。附近最重要的考古区域有一个罗马的圆形剧场。我们知道它遭到了破坏但是并未坍塌。”当地考古学及文化遗产负责人吉乌萨普·安多勒阿西在电话中说道。

4月12日，复活节如期到来，在全世界的基督教徒欢庆节日之时，拉奎拉市与其周边地区却没有一个教堂可以安全使用，宗教活动都在教堂门外露天举行。

文化上的损失并非限于教堂和博物馆。存放于18世纪建成的圣奥古斯丁教堂里的拉奎拉市历史档案也蒙受损失，而位于城中心一座19世纪建筑中的政府办公室现在看起来像古遗址。

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呼吁世界各国的领袖们“领养”艺术品或整个文化遗址，以帮助意大利对文物进行修复和保护。据报道，已有包括法国、爱尔兰、美国、巴基斯坦、哈萨克斯坦、伊朗、俄罗斯、塞尔维亚等二十多个国家有兴趣为其提供恢复援助。

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文物修复研究机构之一的梵蒂冈也是这些帮助者中的一员。发言人称，梵蒂冈可以替意大利文化部，作为这种赞助提供的“交换所”。

4月12日，教宗本笃十六世在向遭受生命与文化双重悲剧的拉奎拉人的演讲中说道：“愿复活的基督赐予所有人智慧与勇气，让我们联合一心，共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300年后又被震的拉奎拉大教堂

意大利人对地震不陌生，这个国家位于两条断裂带上，最近100年来发生过12次大规模的地震。拉奎拉上一次经历的大地震是300年前，1703年整个城市被夷为平地，包括始建于13世纪的著名的拉奎拉大教堂，那场地震中残存的只有地基和右墙。

意大利中部有数百座教堂，拉奎拉大教堂专为纪念圣马西莫，它坐落在这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城市广场上。3世纪的圣马西莫从拉奎拉这片土地走出，因为不愿意放弃信仰而受难被杀。他与其他三个宣誓保护教堂的意大利圣人的肖像被绘制在教堂的天花板上，圣像曾在1703年地震中被彻底损毁，在这次地震中又遭破坏。

但是同拉奎拉城本身一样，拉奎拉大教堂自18世纪以来似乎从未停止重建的脚步。现在具有两座钟塔的新古典主义门面是在一战后修筑的。教堂的形状活似一个十字架，天花板高大旷阔。天花板上每一幅装饰画都讲述着一个圣经中的故事。祭坛背后的图画则是吉罗拉莫在18世纪初绘制的玛利亚与圣人。多纳托·特奥多在同一时期绘制了所有沿墙的壁画，其中有一幅画的是圣马西莫。地震破坏了大堂，使整栋建筑不再稳固。

附近锡耶纳的伯纳迪诺教堂是拉奎拉城中最大的文艺复兴教堂，它始建于15世纪，在此教堂中存放着伯纳迪诺的陵寝，他被称作是“意大利的宗徒”。他年轻时曾在一次毁灭整个欧洲大陆的大瘟疫中照顾患者。他用毕生精力向意大利人传播基督教教义，在其死后旋即被称颂为圣徒。

从文艺复兴时期的1454年开始，伯纳迪诺教堂的外表由希尔维斯特·德·拉奎拉建造，他是拉奎拉城最著名的工匠。其内饰在1703年地震中被毁。著名的建筑师及工匠被委托重修天花板，绘制了新的壁画和油画，包括该教堂内的五个小教堂。一位17世纪重要的拉奎拉画家贝德奇尼·吉乌利奥·塞萨勒曾绘制过关于圣贝纳迪诺、圣马西莫以及其他两位保卫城市者的画作。意大利文化部秘书长吉乌萨普·普罗伊蒂说，目前已经知道的是，这座教堂的半圆形后殿与钟塔已在这次地震中坍塌。

最担心的是那张古罗马的灵床

拉奎拉最著名的博物馆俗称“城堡”。这座16世纪的堡垒是西班牙人为镇压该地区人民的反抗而建成的。今天的城堡是当地政府文化部和阿布鲁佐国家博物馆的所在地，在这次地震中，博物馆所在的城堡的第三层已大部分坍塌。“城堡也收藏了考古学遗物，每个部门拥有遗物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过，因为知道建筑物的主体尚未坍塌，所以我们很有信心。但是现在我们不能确定这些遗物是否并未被破坏。” 吉乌萨普·安多勒阿西说，他所管辖的博物馆中曾有许多古文物被选送至中国展览。

安多勒阿西表示，他对城堡中一件特殊的文物很担忧。那是一张罗马灵床，可以追溯到公元一世纪。它是用雕刻着几何图案、人脸和动物的骨头装饰的。这样的灵床和在罗马宴会上使用的床一样，它有斜倚而突起的两侧，以便人们在宴会时可以躺下。它的两侧也是用骨头雕刻的，中心则是用木头和羽毛制作的。灵床本身曾被修复，其过程既复杂又昂贵。这张灵床是另外一家博物馆送给阿布鲁佐国家博物馆做持久展览的。“这并不是我们最古老的遗物，但由于它的罕见性而格外重要。”他说。

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考古学专家皮埃尔佛郎西斯科·卡利艾里副教授说，地震时阿布鲁佐国家博物馆里有几个展览：一个前罗马时期和罗马时期的遗物的考古学展区，还有一个中世纪早期的雕塑展区，一个阿布鲁佐中世纪和现代艺术展区，包括画、雕塑、陶器、首饰等等。

塞莱斯廷五世的遗体再次幸免

修复时间或许将要花费至少十年的建筑物是圣玛利亚大教堂，它是拉奎拉文化与历史的象征。这座始建于13世纪末用来纪念耶稣母亲的教堂，是意大利最著名的教堂之一，1294年塞莱斯廷五世教皇曾在这里举行加冕典礼。盼望回归隐士生活的他，是历史上惟一一位宣布退位的教皇。现在，塞莱斯廷五世被教会视为圣人，每年8月底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前去参观他的陵寝，并且参加被称为“大赦”的传统天主教节日——据说这个节日是塞莱斯廷五世本人在七百多年前创立的。

圣玛利亚大教堂的玛吉友山教堂的正面是用雕有几何图案的白色和粉红色大理石砌成的，看起来活似古罗马的珠宝箱，是罗马式和哥特式建筑的典范。从13世纪末一直到文艺复兴时期，各种壁画和雕塑被不断送入这座教堂，包括一些4世纪和6世纪的壁画。教堂中最著名是多纳托·特奥多的学生——希尔维斯特·德·拉奎拉的雕塑《童贞玛利亚》。

惟一幸免的文物是塞莱斯廷五世的遗体，政府已把这位圣者的遗物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1703年类似的地震在拉奎拉发生时，教皇遗体也曾幸免于难。这次教皇陵寝与遗体再次幸免，被当地教徒称为奇迹。

“重新修复好这一切恐怕要十年时间。”这座教堂的神父说。天花板已经塌陷，墙壁也已损毁，几乎所有具有艺术和精神价值的物品都已丧失了。“恐怕这些永远都回不来了。”他哭泣着说。

（劳拉·德维利奥对本文亦有贡献，翻译朱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