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夜宴王家卫

王家卫：“你靠什么管理上千号人的队伍？”

赵本山：“梦想。首先让他们敢于做梦，然后让他们美梦成真，不能让他们长梦不醒。”

赵本山请王家卫看二人转，品东北农家菜：“他是世界级的导演，我是中国大陆有分量的演员，我们希望共同冲向世界，不忘本土。” 　图/罗曦

王家卫说：“胖丫可以加入我们剧组吗？”胖丫哭出声来，随即破涕为笑。　图/罗曦

沈阳中街，刘老根大舞台和沈阳故宫只隔着一条马路。每天傍晚6点，故宫游人散尽，朱门紧锁；大舞台则灯火辉煌，好戏刚刚开场。锣鼓声中，大舞台正门洞开，红男绿女鱼贯而出，一路秧歌扭到门前的小广场当中。等待入场的观众和路人纷纷涌到围栏后痴痴地看。卖瓜子的、卖烧烤的也围了过来，在圈子外听着秧歌，盼着生意。

4月10日傍晚，小广场上歌舞照旧，不同的是多了几把椅子。忽然间保安忙碌起来，几辆车驶进广场。车门一开，人群骚动：“赵本山、赵本山……”

“戴着墨镜那个大高个是谁？”记者身后的男孩问。“王家卫，香港导演，《花样年华》看过吗？”女孩反问。“挺酷啊。”男孩含混地回答。

宾主二人落座，小广场上演员扭得更欢了。赵本山陪王家卫看秧歌，围观者改看赵本山。

后台，包围圈

看过秧歌，赵本山和王家卫走进剧场。一进大堂，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剪纸窗花，大红大绿。细看之下才会发现，其东北元素大都神似形非，整个装修风格可以称之为“东北印象”，却万万不能说是纯正的东北民间风格——须知东北民间从来就没有在大楼顶层的巨型落地玻璃窗前赶着真驴拉磨给楼下围观者饱眼福的风俗。

正门迎面是赵本山墨宝，曰：“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生活是需要开心的；传统是要继承的，发展是要创新的，三百年的二人转就是这样走到如今的；人们喜欢它，肯定是有原因的。”王家卫逐字读去，赵本山不掩自得。去年赵本山手书“大爱无疆”四个字拍得善款20万元。

赵本山为王家卫安排的是正对舞台的1号包厢，可容纳7人，对外票价3000元。王家卫兴致勃勃地要求先去后台看看。

王家卫戴着墨镜走进演员化妆间，起立欢迎的个个都是角儿——在春晚上唱青藏高原的“丫蛋儿”吕品、《乡村爱情》里的“刘能”王小利、大忽悠的徒弟王小虎……小沈阳正外出巡演，否则也在其中。

当王家卫走进舞蹈演员的化妆间，女孩子们哇一声包围过来，个个抬头挺胸笑靥如花，还有位女孩说了句welcome。来者何人，此人何干，众人想必早已了然于心。“祝你们演出成功，加油！”王家卫鼓励道。

走出后台，记者印象最深刻的是，所有的衣柜都是厚厚的实木，无一例外。

观众进场之前，赵本山把王家卫一行送到包厢里，随后告辞：“我得去后台坐着，要不然观众总回头看我。”

场灯熄了，台灯亮了，演出开始了。王家卫仍然戴着墨镜，看着笑着。众人大笑时王家卫浅笑，那种低调颇为醒目，因而显得张扬。

演出过程中，记者走到场外和本山传媒总裁刘双平聊起文艺院团改革的事情。聊到中间，一位方脸汉子前来有所请示。原来是《马大帅》中的“阿豪”，现实中的“本山传媒”副总裁张家豪，小沈阳从哈尔滨斯卡拉夜总会来到赵本山麾下，他就是伯乐。都说此人“霸气与生俱来”，见面却是礼节周全，面面俱到，几句话就把事情汇报得清清楚楚。随后“丫蛋儿”也过来向刘双平告假3天，准备结婚。

在本山传媒，明星只是外界看法，在企业里所有人都是员工，采访前记者多次听到过这种说法。

演出结束，大幕合拢，赵本山陪着王家卫登上后台。依然戴着墨镜的王家卫兴奋地说：“祝贺你们，太成功了！”然后与大家一起合了影，又分别合影。王小虎和张可、胖丫赵丹和丈夫杨冰、丫蛋儿和准新郎王金龙……王家卫最欣赏谁呢？

场内观众散尽，场外还有人等着。突破包围圈早已是赵本山的日常功课，现在渐渐也成了刘能、丫蛋儿们的必修课。演员车队浩浩荡荡离开大舞台前往苏家屯“本山传媒基地”，身后仍然是目送的人群。

假如有位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站在小广场的围栏后面，他需要突破几层包围才能成为被包围者？为了这一天他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笑得要准确

“基地”的餐厅里已经备好了东北农家菜，生菜蘸酱、小鸡炖蘑菇、酸菜汆白肉……

一张长条木桌，宾主对坐，弟子在侧，记者能叫出名的有《马大帅》中的“秘书阿薇”、“婷婷”；《关东大先生》中的“墩子”、“枣花”、“段督军”；《乡村爱情》中的“香秀”……

赵本山是夜猫子，越夜越兴奋。弟子们起哄，要赵本山唱歌。赵本山说，你们先唱，欢迎王导！弟子们就借着《北京欢迎你》的调子，唱“本山欢迎你”。王家卫和着节奏拍手，连连道，谢谢各位！

赵本山对王家卫说，我在监视器里看见你笑了，笑得很无私！

王家卫明知故问，无耻？

哄堂大笑。

赵本山点评一位弟子的笑：“你笑出两种意思，这就不对了，不准确。”什么是准确的笑？赵本山说他在海南见过一位老和尚，“那种笑是灵魂的笑，不多不少，暖暖洋洋，就像春天来了花开了一样自然。只要发自内心，不协调都是一种美！”

门外忽然传来一串好听的笑，笑声甫落，进来一位女士，马兰。恰巧她来辽宁卫视参与“明星转起来”（节目形式是邀请影视明星与二人转演员结对，学习二人转的“唱、念、做、舞、绝”），遂应邀出席宴会。

这次赵本山主动请缨，邀请马兰唱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马兰大方起身，一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满堂喝彩。赵本山起身夸张地和道“绿水青山带笑颜”，哄堂大笑。二人唱腔轮转，喝彩间或大笑。“在这个时刻，上厕所的时间都是一种浪费！”赵本山兴高采烈地自干一杯，随后开始即兴演讲：“真实是一种权利！东北人最讲究真实，不整那虚头八脑的。可你又不能全真实，你就得在真与假的夹缝中生存，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把真话说出来谁可乐。你想当幽默大师吗？说真话就行了，幽默就是说真话的艺术！”“比艺术更高一个境界的是宗教，不论你信不信佛，你不拜一下就觉得要出事……”王家卫请赵本山唱段传统二人转，赵本山唱了段“回杯记”,唱得兴起，还临时加唱了《乡村爱情》主题歌《我们屯里的人儿》，唱到高潮，弟子们一起加入，独唱变成了大合唱……

王家卫问赵本山的弟子们，你们中了彩票做什么？

坐在赵本山身边的胖丫说，我先买车后买房。

第二个女孩：上学。

第三个女孩：我先把钱都取出来，摆那看够了再说……哎呀！不能说了！想想都高兴啊！

王家卫大笑：好！太真实了！

喝得越多越说实话

赵本山如数家珍地跟王家卫讲起每个弟子的来历，最后感叹道：“我这些孩子们眼神儿都是直的，孩子们，我感谢你们的无邪！”

王家卫：“你靠什么管理上千号人的队伍？”

赵本山：“梦想。首先让他们敢于做梦，然后让他们美梦成真，不能让他们长梦不醒。人生为己，一是出人头地，二是挣到足够的钱。不是说人没有其他追求，而是说你不能用其他追求压着别人，让人不好意思谈名利。”“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不可能成功！谁也不要说，我有个性，我不管其他人如何如何……东北最穷的人招待客人也会说，吃好喝好！”赵本山不劝别人，频频举杯自干。夜已深。

整个夜宴过程中，赵本山四次向我们保证：“说到做到！喝再晚也要采访！没关系，我喝得越多越说实话！”

我本不打算喝酒，担心不胜酒力，别人没倒我先倒下。可王家卫说了一番话，我不由得端起杯子，先敬后干。王家卫说他很喜欢《南方周末》，还曾打电话给林青霞，赞她有眼力，选择《南方周末》发文章。

赵本山说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时，就像过电影一样，复习与人交往中的每一个细节，看看自己有没有疏漏：“比如说这次，我特意选出三台车从沈阳开到大连迎接你，你住的房间里的每样摆设我都仔细看过了。”王家卫原定直飞沈阳桃仙国际机场，后来因故不得不转机先到大连，这才有专门驱车前往的故事。

“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打火机。”王家卫笑着说。

赵本山说，本来有，检查房间时顺手揣兜里了，抽烟的人见到打火机就往兜里放。王家卫说没错，我回家时兜里经常有三四个打火机！

说着说着，赵本山又点了一根烟。“10根了！不能再抽了！”弟子们说。

赵本山心情沉重地说，是得注意点身体了，算命的说了，我126岁有个坎儿，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呢。

哗一下，大家又爆笑起来。

赵本山接着讲了两个有趣的人，一位搞电视的，一位搞电影的。说搞电视的那位真厉害，最适合在火葬厂工作，因为他能把死人说活；说搞电影的那位很有才，就是每次都准备得太充分了，所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男孩子们合唱了一首《精忠报国》之后，赵本山说，我最崇拜的歌是《一无所有》，这首歌说的就是我！说罢带头吼了起来。

一位女士说，这一晚上只顾着笑了，漏接了5个电话。

“5个电话足够改变一生。”王家卫坏笑着接茬儿——说罢，他郑重举杯：“胖丫可以加入我们剧组吗？”

话音刚落，坐在赵本山身边的胖丫就哭出声来，随即破涕为笑。凌晨3点半，杯酒之间，一个怀揣梦想的人看到了美梦成真的曙光。

赵本山显然也很动情，他不停地拍着胖丫的肩膀说：“太好了！太好了！这是我最孝顺的孩子！我保证她比你看到的还好！”至于胖丫将在什么电影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们的回答是：“到时候就知道了”。

散席了，赵本山不忘表扬大家的酒桌表现：“太好了，喝得那么忘我，笑得那么没有准备……稍等一下，咱们开始采访！”

采访结束，天已经亮了，王家卫回房休息，赵本山意犹未尽，带着我们在基地转了一小圈，庄园里绿意盎然，为刘老根大舞台北京剧场准备的装饰部件码放在路边，正准备运往北京。一看表，已经早晨6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