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心痛 | 高中组二等奖

老舍的心痛 | 高中组二等奖

第四届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二等奖

作者：徐筱榕

学校：青岛西海岸新区胶南第一高级中学

指导老师：欧阳晓枫

我家离老舍先生当年在青岛创作《骆驼祥子》的地方很近，上学放学常路过。那海边山畔的里院，沿着缓缓的上坡安闲排列，让人忘却时光的流淌，能停下匆匆脚步。

如今，老舍先生的旧居所在之处成了著名的咖啡街。斜阳洒在老屋上，雅乐伴随着新茶，在山海之间让人忘记了时光的流转。我时常去那里喝咖啡，或者坐在自家的欧式老别墅里，边喝点东西边阅读《骆驼祥子》。在喧嚣的城市中，这份心的宁静近乎奢侈。

《骆驼祥子》仿佛是对祥子生平“三起三落”的详实记录，毫无一丝编故事的痕迹。书中写人物时直接深入内心去刻画灵魂，有时情节的推进靠的就是心理描写。读者阅读时，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祥子的内心世界，随着他的心理与身体感受，同他一起喜怒哀乐、产生共情。

据说老舍先生是从朋友讲述的人力车夫的悲惨故事开始构思，而在青岛创作期间，单单走访人力车夫就花了数月。他面对青岛的美景时，心境定与我和在网红墙打卡的游人截然不同。

创作时，老舍先生或许把自己当成了祥子，一个从农村到城里打拼的青年，诚实厚道、积极努力，只为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人力车。然而命运的捉弄和社会的挤压，使他离理想越来越远。老舍先生善于在情节中隐藏自己的意图，祥子每次迈向新希望时，总会出现波折，希望被打消，道德被焚毁，三次波折后，祥子由善变恶，走向堕落，这既是自然的过程，也是必然的结果。祥子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吃人的旧社会”在书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蓝牙耳机播放着音乐，我拿着冰激凌走过百年老街。这里处处是院落，点点是梧桐，皆藏着故事。夕阳下，前面那人的背影仿佛是老舍先生穿越而来。我不禁问道：“老舍先生，你不会心痛吗？”

虽然在吃人的旧社会，底层人士的堕落近乎宿命，但老舍先生对他们不觉悟就没有出路的暗线伏笔，似乎有些残忍。然而，这也是世道的必然与写作的必需。

大杂院肮脏，底层人生活困顿，中产矫情，官员腐朽，整个社会弥漫着绝望与悲凉。底层人拼命挣扎，良知尚存却被贫穷血洗，一场雨、一场病都可能成为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老马”通透而无奈，孙子小马饿死在他怀里；虎妞即便不死于难产，结局也不会好；小福子为家庭去了白房子，最后自尽。围绕主线，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如恶毒的侦探、包养二奶的官员、精明自私的奶妈、各类车夫、妓女等，他们都在为中心思想服务。

老舍先生抓住有价值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展示给读者，甚至补上一刀、踏上一脚。书中几乎所有的底层人和一般人都没有好下场，尊严和良知在生存的践踏下哀嚎。读者感到心痛，深刻认识到不革命整个社会必将走向灭亡。

“老先生，真的感谢你，泣血的读书体验让我懂得了过去，让我珍视新时代新生活。”

老舍是先定了基调要写死祥子的，要让祥子像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一直凭借一己之力去争取自己平凡的幸福。然后就是“闯关”模式，在祥子看起来很近的幸福方向放置了一个逆行电梯。祥子跑着跳着去够，不料还会在关键时刻冲出“大杀器”，每次都会伤筋动骨、元气大伤，逐渐衰落。最终，祥子斗志磨灭，随波逐流。而吃人的社会不过是眼都不眨，抹抹嘴，残忍地看着祥子在痛苦中沉沦麻木，精神和肉体的残渣消亡殆尽，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祥子越可爱，离他朴素的幸福越近，他的覆灭就越可怜，就越值得同情。而如是反复，他的希望全部变成泡影，他最终被淹没，也让读者扼腕叹息的同时，感受到那个社会的吃人特质。祥子努力上进的N种尝试，最后阴差相错都是一个结果。老舍先生是设计故事和讲故事的高手。他不把故事从头平铺直叙，而是从半途成为“骆驼祥子”开始。他甚至可以用心理活动和身体感受作为线索推动情节的发展。我能感觉到他的精心，也甚至有些憎恨他的残忍，哪怕这残忍是一部名著所必须的。

骆驼祥子，他的悲剧更深刻的或者在于，他的沉没是无法逃脱的，他的悲惨命运是无法选择的宿命。那个社会就是吃人的，渺小的个人无力抗衡，哪怕是再有道德底线，再有精神追求，最后每次都会在关键的地方被环境扑倒、被社会蹂躏。好人活不下去，社会在逼人变坏，只有死才能解脱。

这是老舍揭露的可怕现实，赤裸裸的无奈。

思绪飘忽，眼前又是另外一幅场景。

秋风微凉，我喝着咖啡，仿佛看到对面的老舍先生无语饮泣，头发凌乱，衣领竖起，绝望地抖动着后背，而后抓起花瓶砸向墙壁，一地狼藉，泪眼模糊。我走上前拍拍他：“算你狠，北京风情画只是故事背景，直戳人心的语言只是特点。你就是当时的祥子，你却毫不手软地害死了自己。我知道你很快会高兴起来，一部巨著诞生了。但作为读者，我讨厌你对祥子的狠毒……”

祥子的故事结束了，老舍先生也走了。我站起身，海风依旧。每年初春，成片的蔷薇花会把山边小巷的石阶装点成美丽的油画，这样的美景只在新时代才有，让人莫名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