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剩余价值
地点是加拿大M城。太阳西下,转进一条后巷,敲开一扇紧闭的后门,一个长着东南亚人面孔、神情严肃的中年人横在了眼前。跨过门槛,就是这家泰国餐馆的厨房,沸腾的空气里充满了油烟味。
“这是我的朋友,今天来试试工。”一句简短介绍后我被推到了洗碗工的位置上。友人介绍了一番清洗碟碗的程序和切菜切肉的基本功后就离开了。20多岁了,还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如此多的厨房杂活,堆积如山不断增加的碗筷,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能把人手指冻掉的流油的鸡肉,这一切,令我的手紧张得微微抖动。
“快点!”身后的越南老板娘急了,看我一副笨拙模样,过来亲自操刀示范了一次高效率的切肉。什么叫刀功,从那天起我是清楚地知道了。就拿切鸡胸脯来说,去边角肥肉和切片只要几秒。切完肉立刻洗碗,一秒不停。这个活儿的技巧在于如何尽可能多地把碗碟放进洗碗机。为了这个,厨房里的两位厨师竟各自教了我一次,可见他们对效率的重视。
一个从不干任何家务的青年,就这样凭着一股任打任骂、勤勤恳恳的精神,战战兢兢度过了一个忙碌的夜晚。11点,吃工作餐时,踏实的感觉第一次涌上心头。
此后5天每个夜晚都与碗碟度过,当然还少不了对付十几斤的鸡肉。一连6个小时的站立让脊椎叫苦,手上的刀伤也添了不少,可大概在3天之后,身体开始麻木,脑子停止了思考,只是像机器一样干着这两样活。每天都坐最后一班地铁,往往昏沉入睡,直到列车员走过来敲打我的身体,才发现已到终点站。
午夜后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全身的酥痛感才被唤醒。第二天起床上课又是一番痛苦挣扎。在遭受“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的同时,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境遇下的痛苦、无奈和矛盾。隔着厨房大门,从餐厅那边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而我这边却是手脚不停地做着机械化的体力活,这种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
想想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有多少留学生正在厨房干着与专业知识不相干的杂活?但也只有处于这份煎熬当中,我们的身体才会被重力压低,以贴近大地去更真实地体验活着的意义。上天成龙或下地为虫,我想这是每一个知识分子在苦干之余脑子里不断萦绕的疑问。
一个小时8加元,一天48加元,一个星期5天240加元,拿着这些沾染着油渍,由小额钞票叠成的薪水,我明白了剩余价值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