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杰:彩虹色的雨伞
“所有这些都是人生的感受吧。当时流那么多血,我还想要记住这感觉,有一天演戏会把它用上,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哈尔滨
责任编辑:杨静茹

“刘春和,你要当大款啰!”
“刘老师——”
电影《小小的我》中,脑瘫青年刘春和被咖啡馆录用,被心仪的师范大学录取,身边的外婆陈素群禁不住拍打外孙,抹抹泪又看看天,颤颤巍巍的惊叹声里透着股骄傲和甘甜,让银幕前的观众也跟着她掬泪。
就是这个脸上布着老年斑、口红划得歪扭,枯黄头发随意扎着、满世界闹腾、落在人群里也不会让人多瞧几眼的女人,却成了孙子萧瑟生命里最强的光。
62岁的林晓杰,继塑造了《漫长的季节》(2023)中的妈妈罗美素一角之后,又在大银幕上散发着表演和人格的魅力。
“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演员?太厉害。”两年前,想“考古”罗美素扮演者的网友,翻来找去,不得其法。而这回,我在采访林晓杰前扒遍了豆瓣微博和外网信息,也只看到只字片语。
40年前曾在上海戏剧学院教过她的老师魏淑娴讲过,林晓杰所在的1980级表演班学生极其用功,“她很有感受力,塑造多样角色的能力强。”魏老还讲了一个故事:
《狡猾的寡妇》这部话剧公演前一天,深受爱戴的系主任田稼突然患病去世,全班学生彩排时一边在化妆间扎花圈,一边默默流泪。“怎么办?党支部仍旧希望我们演,因为戏票已经卖了,不能影响观众。”
老师们心里捏把汗。正式演出时,听到观众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他们才放下心来。演出完毕,所有学生把花圈摆在椅子上,跟老师合影,放声大哭。
“他们知道演员应该干什么,用意志力很好地完成了这部喜剧。这群学生是真正的演员。”
听到老师的夸赞,林晓杰吐吐舌头。与恩师的肯定相比,国内观众一波波的喜爱、示好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有那么好吗?”她觉得《小小的我》里她的表演没有什么高光点,《漫长的季节》有些段落她也可以演得再给劲儿一点。
“润物无声”,观众喜欢的就是这个感觉?
她歪歪头,并没有顺茬儿接住这句我转述的评价。“我还在琢磨,再琢磨。”
关于她对角色的演绎,天赋和那代人共有的职业素养或许只是一部分答案。在探询林晓杰大半生的经历后,不难发现,这是一个把自己作为方法、投入生命风浪,再将所有体验和感受外化的样本。

《漫长的季节》
镜头外的泪
《小小的我》开拍前,一见到大她两轮多的林晓杰,编剧游晓颖便觉得“太好玩儿了”。
“她可直爽,可天真了,超级感性,眼窝子特别浅。跟她聊天,一点不觉得是个长辈。”一进组林晓杰便腰疼复发,疼到不拍戏时只能趴着。“每天见面,她就忙不迭地说今天用了什么法子,今天又是哪哪推荐的推拿师,你听她一描述,觉得好像她都不疼了似的。她身上没有苦的味道。”
身为成都人,游晓颖领着林晓杰去街边茶馆听嬢嬢们聊天。“重要的不是听她们聊什么,而是她很快就捕捉到了成都嬢嬢们身上的那股劲儿。你看她典型的东北女人的骨架,可是演的这个外婆,又细腻,又大气,还有些娇嗲,很活脱。”
爱唱爱跳,泼辣爽利,这些气质对成熟演员而言不算难找;在破解成都方言和造型关之外,更重要的是抓住外婆对春和的爱与疼,以及跟女儿的情感纠扯。
影片中,刘春和的身残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外婆动用自己所有的筋骨肉身去给他支撑,让他跌跌撞撞的脚步不至于那般沉重。在导演杨荔钠看来,外婆代表了人际关系最良善朴素的部分。“我一无所有,但我什么都会给出去。”
“她作为一个wise(智慧)的女人,就让春和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你看刚一开场,她看到猫粮盒子空了,就意识到,唯一陪伴孩子的雷震子可能出问题了。”采访时,林晓杰向我点出这处细节。“外婆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抚慰春和,但又不刻意。母亲就没那么敏感。”
春和去少儿培训机构试讲,外婆在教室后头录视频,“你讲得太好啰!”春和去咖啡馆应聘,她心知孩子要证明自己可以独自前行,仍然小心地跟在身后,殷切地隔着玻璃看着;春和想考心仪的师范大学被妈妈阻拦,她不光提供物质后盾还给他打掩护;春和有了20岁男生的秘密,她察觉而不点破,默默地做一个最靠谱的“吃瓜”老太和交心对象。
“你不觉得,孩子只有感受到了爱,才会去爱别人吗?”林晓杰问我。“外婆和春和都很敏感,有爱心,生命力很强。他们很相似。”
只是,在这个看似简单的四口之家里,人人都带着各自的伤痕:母亲陈露背负着“她让”儿子终生无法正常生活的原罪枷锁;春和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天伦之情和对自己的尊重;外婆在女儿出生之后没多久就外出打拼挣钱,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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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