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小姨文学”,每个读过三毛的女孩,都曾向往远方
1974年,撒哈拉沙漠。
三毛和丈夫荷西租住在一个撒哈拉威人的房子,白手起家,用废弃轮胎做沙发,棺材板做书架,把有限的食材烹饪成美味,三毛将在沙漠生活的日常集结成《撒哈拉的故事》,一经出版,便风靡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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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年代,“旅行”是奢侈品,很多人对于远方的想象,便来自三毛。
如果三毛还活着,她现在已经82岁了,很难想象三毛成为一个老奶奶的样子。
因为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她永远披散着长发或者扎着两个双马尾,波西米亚长裙的裙角飞扬,在文字中风尘仆仆地赶来,向你诉说着她的远方。
当互联网掀起“小姨/小姑文学”浪潮,新一代在不走寻常路的“小姨/小姑”身上寻找人生的可能性时,三毛的故事在今天显得更加鲜活,在侄女陈天慈看来,“小姑是由内而外活出了女人的极致精彩,她不为觉醒而活,只是顺着心走”。
三毛既是过客,也是归人;既是叛逆者,也是治愈者。她活出了自己的答案,又用文字、流浪和不羁的生命力,在传统的女性叙事之外,为几代女孩呈现了一种别样的人生可能。
01 万水千山走遍:流浪远方
“远方有多远?请你请你告诉我,到天涯,到海角,算不算远?
问一问你的心,只要它答应,没有地方是到不了的那么远。”
三毛在《远方》中如此写道。
她是初代“旅行博主”,在通信闭塞的年代,足迹已横跨亚欧非几十个国家和地区。
从1967年赴西班牙留学,到与荷西定居撒哈拉,再辗转中南美洲,又回到舟山、成都、敦煌,她一直在路上,步履不停。
彼时,“旅行”还是一个奢侈的词汇,无数人通过她的文字触摸世界,在心底埋下远方的种子。
侄女陈天慈回忆,三毛有着孩童般的好奇心与冒险精神,总愿踏足常人未至之地,她是旅居的旁观者,又总是忍不住深入其中。
“每次和小姑到一个陌生地方,她总是很愿意接近当地人,了解每个地方的习俗,哪怕只是小小的饮食习惯和平凡的家常事,也能引起她极大的兴趣。她和当地人总是像认识很久的朋友,语言不通也能鸡同鸭讲地聊上好久,笑声传遍一整条街,甚至成为以后深交谈心的笔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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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撒哈拉沙漠,她好奇地偷看撒哈拉威人用石头刮洗身体的传统沙浴,不巧被发现后被追得落荒而逃。
在玻利维亚拉巴斯当地市场散步,和巫术嬷嬷攀谈,买下奇奇怪怪的巫术道具,“那样的摊子,每买一样小东西,都给人带来几分承诺,光是那份期许,付出的小钱也就值得了”。
陈天慈说,“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华人世界里,小姑是读者的眼,带读者看世界。她开了扇窗,无意间做了先锋,在远方留下足迹。作为把中西文化交流渗在生活里的平凡人,她只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却活出当时千万读者想要的样子。”
与其说三毛是用文字创作,不如说,她是用生活在创作,她以平凡人的姿态将异域文化融入生活,活成了自由和远方。
但所有丈量世界的步履,最终都在叩响归途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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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三毛第一次踏上舟山,这片让父辈魂牵梦绕几十年的土地,漂泊半生的游子触摸到了血脉的根源。面对迎接她的故人,三毛在码头泪流满面。
万水千山走遍,看过世界的游子,才最懂回家。
02 姑姑的哲学:学渣有奖
褪去作家光环,三毛在侄女眼中只是个“爱玩的大孩子”,会花很多时间陪孩子们逛书店、做游戏,讲故事。
“在我看来,她的人生剧本是个孩子王,是个创意王,是个从不在孩子面前显露半点悲哀的可靠亲人。“
三毛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非常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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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和侄女陈天恩、陈天慈
她鼓励孩子“做自己的主人”。
在短途旅行时,她让双胞胎侄女轮流决定路线,在餐馆里,她们也拥有了自己点菜的权利:“今天在小姑这里,你们做自己的主人,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管价钱,别管什么垃圾食品,想吃就吃。”
甚至一度对侄女们宣称,“你们考最后一名,就有奖”。
这源于三毛曾在学生时代受尽了成绩不好的委屈,甚至还曾因为考零分被数学老师在脸上画了两个大鸭蛋。
所以她希望自己的侄女不再重蹈覆辙。学习应该是欢乐的体验,而不该被单一的评价标准束缚,“人生岂是一条直线上谁先谁后就能评断?”

《我的姑姑三毛》,陈天慈 著,果麦文化|云南人民出版社
她对他人的关怀同样毫无保留。陈天慈记忆中的姑姑,总趴在书桌前熬夜回信,“把别人的事放在自己前面”。
这种近乎执着的共情力,让三毛的文字超越时代。她从不居高临下地说教,而是以平等的身份与读者并肩而立。
面对被赌徒父亲牵连、濒临绝境的女孩,三毛在信中既心疼又严厉:“你的书白念了吗?”随即条分缕析并教授法律维权手续,告诉那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千万不可以自弃:“这种屈服轻于鸿毛,值得吗?”
安于在乡下平淡生活的青年被家人认为是“没有用的男人”,三毛回信说:“这种日子实在是太好了。”“我想,你是一位生活大师。你是——自然的箫声。”
就算是高中生猜来猜去的小小暧昧心事,三毛也会郑重对待:“喜欢一个人是件开心的事,被人喜欢也是种幸运,都值得感谢。”
三毛以真诚与平等为他人打开生命的可能性,尊重每一种不同,珍视每一段生命体验。在她炽热的生命状态中,我们会看到:世间本就有千万种活法。
03 Echo回声:重走三毛之路
三毛的英文名字叫“Echo”,她的文字是一种声音,阅读她的文字的人在循着她的声音回溯,在时空的激荡中形成延绵不绝的回声。
1974年,当三毛在家书中宣告自己成为“中国历史上有记录以来,第一位踏足撒哈拉沙漠的中国女性"时,或许不曾预见,数十年后这个撒哈拉沙漠的西部小镇阿雍会因《撒哈拉的故事》成为读者的朝圣地。
侄女陈天慈幼时只知姑姑在没水没电的地方生活,却“很快乐”。五十年后,她历经17小时飞行踏入三毛小屋,目睹山羊洞仍在屋顶,地板磨损如旧——书中浪漫化的岁月终有了具象依托。
“对于读者来说,这是一个传奇人物曾经住过的地方,但对我来讲就是一个家人曾经在那个很辛苦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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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慈在三毛撒哈拉故居
她遇见10岁童婚新娘姑卡的弟弟,得知姑卡现已60岁且多病缠身;偶遇的撒哈拉威人拿着三毛与他的旧照,并告诉天慈,三毛给过他一颗巧克力。“他从未走出过撒哈拉,”陈天慈感慨道,“却通过姑姑看见了遥远东方的另一种生活。”
陈天慈穿着三毛送给她的牛仔外套,在三毛小屋里写下:“亲爱的小姑,来到你家了,你爱的撒哈拉!”
这场寻访更早是从西班牙开始,2018年,“三毛之路”文旅项目在大加那利与拉帕尔马启动,以此纪念对中西文化作出贡献的三毛。
陈天慈在书里写道:“这个属于小姑的岛,岛上有认识她、爱她的人,也有来不及认识她却也爱她的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纪念着她,她也用自己舒适的方式,为这些爱她的人留在了这片她热爱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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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慈在西班牙重走“三毛之路”
在荷西故居,陈天慈见到了荷西的家人,参观了三毛和荷西住过的房间,去逛他们以前逛过的广场,去过的餐厅,那个在家族记忆中模糊的“西班牙姑姑”,在荷西家人的讲述逐渐清晰。
最动容的相遇发生在荷西长眠的墓园。管理员递来的纪念簿里,写满跨越山海的思念:
“三毛,我们替你来看荷西了,这一路上问了很多人,很喜欢你们的那片海。”
“荷西,三毛,我从三年前看你们的故事,你们让我再次相信爱情,我希望明年能申请到西班牙的交换生,这样我可以常常来看你们。”
“原来荷西在这里,三毛应该也在吧!想你们。”
从三毛的文字和足迹出发,无数追寻者在寻访中解答着自己的命题:关于远方,关于活着,关于如何在不羁中扎根,在流浪里归家,答案在风中飘扬,与三毛的文字交织成恒久的回声。
三毛从未定义过远方,却用一生丈量了远方的边界。
她的生命故事早已超越时空界限,化作撒哈拉的一粒沙、大西洋的一阵风,继续在我们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播种自由的种子。
她用颠沛中的诗意、困境里的豁达,为女孩们树立了另一种生存范式。当我们谈论三毛时,谈论的从不是标本式的传奇,而是血液里持续沸腾的生命力。
亲爱的三毛,亲爱的Echo,谢谢你,你的声音还在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