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苡 | 忆孔罗荪
那天我去看巴金,正在武康路聊天,小林先还嘀咕,就怕派个跟她爸爸谈不来的领导,那这一路多别扭。忽然,接到北京长途电话,小林眉开眼笑地对大家叫着:“这下好了,上面派孔叔叔和我们同去!”
责任编辑:刘小磊
《文艺报》原主编孔罗荪(1912-1996)。
上世纪八几年到九几年,我几乎年年要到北京,起先最重要的是看母亲,母亲去世后,主要是去看我哥我姐。去大多是住我姐那儿,只有最后一次,赵蘅一个人了,是住她那儿的。北京、上海两个地方,是朋友最多的,到了北京,看望朋友,和朋友聚,是少不了的。像刘北汜、杜运燮这些西南联大的老同学,或是中西的桂慧君,就聚得更多了。照例会去看望的,还有孔罗荪和严文井。
一、文联旧事
和孔罗荪早就认识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事。一解放就成立了南京文联,赵瑞蕻和我都加入了,孔罗荪是文联负责人之一。
在我看来,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也是南京文联的鼎盛期。不像现在,学校的人和搞创作的是两拨人,学者归学者,作家归作家,那时的文联,差不多文化人都在里面,以中文系和外文系的教授为主。当然胡小石、陈中凡、范存忠这些名教授是挂名的,重要场合出现一下,基本上是不过问的。
真正管事的是孔罗荪、郑山尊、李世仪。他们各自具体的职务记不清了,反正工作都是在他们领导下进行的。三人都是地下党,都没架子,对胡小石、陈中凡这些长辈都是恭恭敬敬的。
郑山尊做地下工作时的一段经历,不知是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周围的人都知道。是说有一次他们的组织暴露了,国民党特务找到了他们的联络点,在场的人都被抓了,上了一辆卡车,郑山尊当时刚从别的地方过来,看见他的同志在车上,没留意那些穿便衣的特务,以为要一起去哪里,汽车刚刚启动,他在后面追着喊,还有我哩!等一等!车上的同志作声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爬上来。就这么被捕了。我听了这事乐坏了,见面了就开他的玩笑,说他是“自投罗网”,他也不以为忤,一笑了之。
当时南京文联的气氛就是这样的,没觉得孔罗荪、郑山尊他们是官,在他们面前也没有上级、下级的意识。
有意思的是,“三反”时他们这些当领导的还小小紧张过一阵。“三反”是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原本和文艺界没什么关系的,孔罗荪、郑山尊他们几个文联头头也被牵扯进来了。那段时间我经常到新建的“南京会堂”看话剧,有天晚上又去看演出,一眼看见售票窗口上方贴了张很抢眼的大字报,题目忘了,内容是指责他们不该提议修建南京会堂,说这给国家造成了巨大浪费,对人民犯了罪。根源是世界观没改造好,立场有问题。还提到的一件事,是在文联机关所在地香铺营那栋小二楼上,弄了个类似会客室的地方,稍稍布置了一下,美其名曰“文艺沙龙”。
记不得南京会堂是不是为演话剧而建的,后来倒是成了江苏省话剧团的固定演出场所。之前南京戏院、电影院不少,专门演话剧的地方是没有的,话剧属于“五四”以后的“新文艺”,罗荪他们大概有扶植话剧的考虑,没想到成了罪状。奢侈才说得上“浪费”,其实南京会堂一点也不富丽堂皇,很朴素的,除了舞台看台,就是边上有了走廊,不必跑到外面去找厕所而已。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