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逝去,55岁精神障碍女儿独留人世间
女儿患精神疾病后,这家人和外部世界隔绝开来。207室常年关着门,有亲戚来看望,只打开一条门缝说话。
父母相继离世,她的精神状况变得更糟糕,居委会经常接到居民投诉。没有近亲属愿意担任监护人。
在精神卫生中心见面那天,她说自己17岁,母亲正在家里看电视,父亲出门做实验了。
如今,她成为全国第一个居委会委托社会监护组织履行监护职责的被监护人。人们尽力让她的生活状态,恢复到父母在世时期望的样子。
发自:上海
责任编辑:谭畅
2025年3月,上海,孔灵家的饭桌上遗留着腐烂食物,纸箱里的书被老鼠啃烂了。胡一文 摄
撕掉封条,屋里一片灰暗,墙面像泼了墨一样,污垢四溅,到处是厚厚的灰尘。一袋食物腐烂在饭桌上,一身夏天的睡衣潦草地铺在床上。打开衣柜,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2025年3月13日,207室正在进行一场遗物清理。若干张写着银行密码的纸条引起了现场公证员李辰阳的注意。他猜想,这是屋主人生前对患精神分裂症的女儿的训练。
207室原本住着一家三口,八十高龄的父母先后过世,独留今年55岁的女儿孔灵(化名)无人照看,被送往精神卫生中心住院。
“普通老百姓认为有钱就好办事儿,有钱就能改善生活。但是错,没有人帮她用这个钱。”李辰阳感到遗憾,孔灵父母尽管为女儿留下一笔遗产,但生前没有为女儿选定监护人。如今,没有人能全然知晓和遵循他们的意愿,替孔灵管理和使用这笔遗产;也无法完全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式,关照孔灵往后的人生。
当人们以为孔灵只能在精神卫生中心度过一生时,转机出现了。
紧闭的家门
207室窝在上海市普陀区一座居民大院26号楼的角落,大门紧闭,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门把上贴着公证处的封条。因为许久没有人生活,房屋外墙的空调外机上爬满了青苔。
在这栋楼的居民眼中,207室无疑是最特殊的邻居。遗物清理当天,一位老人从她住的三楼扫到二楼,接着拖地,喷消毒水,洒花露水。她不避讳地解释,觉得脏、晦气。
孔灵的父母,先后于2018年和2023年在207室过世。没有人能说清楚,他们一家此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似乎是在孔灵患上精神分裂症后,这家人就和外部世界隔绝开来。207室常年关着门,少有人进入。“他们也不跟人家啰嗦。”26号楼楼组长金阿姨说,特别是孔灵父亲,从不和邻居打招呼。
这里的老住户都知道,孔灵父亲退休前是上海试剂厂的工程师,孔灵母亲是菜场的会计。关于孔灵患病的原因,所有人说法一致:孔灵父亲对女儿学习要求高,逼着女儿读书,女儿在高二出现幻听现象,18岁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辍学在家。
钟点工仲洪英相信这种说法。大约在2017年,仲洪英到孔灵家为其提供政府购买的重残无业护理服务,看到孔灵经常站在书柜前,嘴里蹦出一堆她听不懂的英文,还会时不时跺脚。孔灵母亲告诉仲洪英,“耳朵有个东西(声音)叫她读”——以前父亲让孔灵念完英语再去上学,孔灵患病后还保留着这一习惯,每天早上四五点就会起来念英文。
父亲施加的学习压力,与孔灵患精神疾病的关系,再没有更权威的证明。事实上,关于精神分裂症的病因没有研究定论,临床上较为主流的共识是该病由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形成,遗传因素和社会环境因素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病程发展。其中,青春期发病的患者容易被社会环境因素影响,因身心还未成熟,其抑郁、躁狂等症状也更明显。
203室王阿姨和孔灵家离得近。她回忆,孔灵上高中时,他们一家刚搬到这里。那时,孔灵还没生病,皮肤雪白,很漂亮,声音“老嗲的”。孔灵放学回家还没进家门,楼下已经传来她的声音,“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王阿姨印象中,孔灵患病后,这家人开始和亲戚减少来往。孔灵刚生病那阵,有亲戚拎着水果上门看望,孔灵父母不让亲戚进家门,只打开一条门缝说话,很快门完全关上了。
一家三口中,孔灵是相对活泼、与人接触最多的。现任居委会主任陈玉萍回忆,孔灵有时会跑到居委会打招呼,“我要上外太空去了,和你们说一下”。
“很有少女心。”陈玉萍感觉孔灵好像停留在17岁。
“文文雅雅的。”前居委会主任吴庆芳说,孔灵从来不打人骂人,比较文静,说话嗲溜溜的。就算病情发作,她也是唱歌、说英文。
生病后的孔灵仍和父亲关系更亲近,周围人常常看到孔灵搀着父亲去公园遛弯。2017年,父亲摔倒后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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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