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有刚强的性格才能承受历史学”:周思成谈尼采

“应该更深刻地去反思历史和人,和人的生命本身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不是把它当成是一套需要背诵的知识。”

“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一个书写历史的人,或者一个对历史上很多事情有自己清醒判断的人,应该不断去追求更高的德性,去克服自身的软弱。”

责任编辑:李慕琰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1844—1900),哲学家、文化评论家、诗人、思想家。(视觉中国 图)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1844—1900),哲学家、文化评论家、诗人、思想家。(视觉中国 图)

尼采曾经试着拷问每一个灵魂:假如你目前正在经历的生活,将是你未来不得不重复无数次的生活,没有任何新增的亮色、改变,“存在的永恒沙漏”不断地反复转动,那么你将如何看待这样的生活?

令尼采满意的答案当然不是颓废沉沦,或愤怒回击,而是满心的欢喜。因为在尼采看来,“永恒轮回”正是一个神圣的真理,听闻真理的人,难道不应该满心欢喜吗?身处这样的轮回之中,人应该肯定,也只能去肯定自我生命的必然性,“要这样生活,以便赋予你的每一个行动以一种不可避免的责任的重量。”

对“永恒轮回”的阐释是尼采晚期哲学中对生命的至高礼赞,这种对个体生命力量的呼吁在他的早期名著《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中已经有所阐发。这本小册子一般被认为是青年尼采的一本具有战斗性的随笔,是他的四篇《不合时宜的考察》之一,和另外三篇一样,它批评了当时德国流行的语文学、历史主义,甚至批判了德国文化的内在结构,而最为其批判锋芒所指的,是当时的历史学对人的生命力造成的桎梏。

尼采认为,如果放纵历史与历史感侵占人的意识,如果人只懂得从历史来理解自身,被无尽的知识涌入和湮没,那么人这种会记忆的、历史性的动物就会得病,丧失行动和创造的能力。“人每每执着于过去:无论他跑多远,跑多快,总是拖着这一枷锁。”这具枷锁时而会变得沉重无比,让人不堪承受,让生命力枯竭。“如果一个人始终只想历史地感觉一切,那就好比一个人强迫自己不得入眠。”尼采断言人若是无法从这种历史的重负中解放出来,就会成为背负过去蹒跚前行的奴隶。

从人的生命与生活出发,尼采关心的,不再是前人所关心的历史学对我们的知识与认知有何意义,而是历史学对我们的人生有何意义。他对历史学的思考,直接启迪了20世纪后现代史学的诸多面向。清华大学历史学副教授周思成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历史理论和历史哲学相关的重要著作通读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他才慢慢意识到“尼采这个文本很有意思,我们以前可能把它想得太简单了”。哪怕对于今天一百多年后的历史学者、历史读者,周思成认为尼采的洞见依然闪烁着思想的光芒,“我希望通过这本书,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能像尼采这样,而不是像一个纯粹的专业历史学家那么看待历史。”周思成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在周思成之前,《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至少已经有5个中文译本。作为一位历史写作者、研究者,周思成认为,这些译本都是从哲学专业的角度来翻译,而原文本中还有很多历史学的“剩义”,需要从历史学家的角度来阐释。2025年,是尼采去世125周年,周思成翻译的《历史对于人生的利弊》出版,这个译本的重点并不在“译”,而在“注”与阐释,“帮助读者去理清尼采写这本书的时代背景,以及历史哲学理论的发展脉络,然后把这个著作放到历史脉络里去看。”

中国历史研究者通常都熟悉尼采对历史的三种分类:描述历史上伟大的榜样式人物的纪念式史学,考据源流、博古拾遗的好古式史学,以及揭露人的历史不过是一系列谬误与不义的批判式史学。尼采认为三种史学都可以为生活服务,而一旦走向极端,又都会损害生活。除了这种历史学内部的反思之外,尼采带给读者的是跳出历史学之外,对历史学更为深刻的批判,比如前文提及的历史对生命力的桎梏、现实政治对历史的滥用、黑格尔哲学在历史中的流毒……这些更为哲学化的批判是周思成希望读者能够重点思考的。

周思成在导言中也提到了著名历史学家马克·布洛赫,后者在其名著《为历史学辩护》中谈及了历史学的传统技艺,即人类应该怎样用一套科学的方法来尽可能地去逼近真实的过去,正如其书名所示,布洛赫坚定地站在历史一边。“我觉得这是历史学的一个很重要的层面,也是历史学安身立命的基础。”周思成说,“但光有这个,还远远不够。”他更想让年轻人知道的,正是尼采对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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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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