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强生:意外的告别式 | 局外
否认或认为可以战胜命运的努力,曾经为我们打造出一个绝对正确的想象世界,从生命中切下一小块就全心投入,紧抓住自己优于其他生物的幻觉,到头来遇到死亡时只是假装镇定,就像草原上一群水牛,当同伴被猎杀倒下时,仍可安详进食。
或许只能拥抱住早已注定的明天,因为我没有那一小块所谓的正确人生需要我赶回去修护,不让被死亡踩踏过的围篱留下痕迹。每当回想起告别式的始末,感觉像是冥冥之中,父亲为我安排的一堂生死课。
责任编辑:邢人俨

我跟父亲共同的最后记忆。视觉中国|图
同样的事不会发生两次。
因此,很遗憾的
我们未经排练便出生,
也将无机会排练死亡
辛波丝卡 《不会发生两次》
父母皆往生的那一天,不论自己是否已成家立业或儿孙绕膝,那种顿然的失落都会让人想起孤儿二字。
朋友年少时曾跟我说起他的祖母告别式,结束时听到他父亲跟母亲说,我现在是个孤儿了。当年的他说起这事时满是讶异,不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向来严肃的父亲的口中。
他当年不懂,现在应该懂得了。不是小时候卡通片里的小甜甜小蜜蜂那种孤儿。当自己身上的骨血与基因来处,就此归于空寂八方,此后不再是谁家的子女,没有人再记得你出生时的模样,这样的存在总让人一时之间会陷入空转的谬觉,人生一场是所为何来?
更不用说,那些大半辈子在父母生前想说而说不出口的话语。
双亲中先走的那一位,留在最后记忆里的画面,免不了是尚不懂缘尽二字况味的子女围在病床前七嘴八舌,这个说“来来给阿妈(公)看你画的卡片”,那边那个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每个人多少还心存侥幸。况且与病人之间还有那一道堤防,惊涛骇浪总还有另一位家长会帮忙挡着,即将丧偶的那位仿佛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子女都还只是子女,不是孤儿。
母亲过世时,父亲全权处理后事的一切,我自觉没有插嘴的余地。印象最深的一幕,就是告别式前几天才从美国赶回来的哥哥,在看到大体从冰柜中推出时小声地喃喃了一句:怎么这么瘦?
他没有看到母亲癌末奄奄一息的过程,记得的还是几年前见面时健康的母亲。如果说,没有人会再记得自己的出生是件惆怅又悲伤的事,那么两次都作为父母临终时身边唯一的孩子,我只能说,也许我更接近如何排练自己的死亡。
我不想散布无稽之谈,也对灵魂或前世来生没有研究。但父母的离世,两次经验都让我开始怀疑,生死之间的暗号是否存在。
记得那个九月,我才因9·11恐怖袭击受困于阿拉斯加数日后终于返回台湾,回家第二天母亲就忙不迭地跟我献宝,她买了一台当年还很新式的V8 录像机。
我在制作影片,母亲说,把相簿中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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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