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复古与过激而外,竟无正途乎?” | 周轶群读《吴宓文集》

吴宓最希望获得社会知晓和认可的,并不是他超出时人的西学知识储备,而是他对西学研究的目的和方式的理解。从根本上说,吴宓关心的,是如何将西学与中学融会贯通,在中学似乎已经完全失去生命力的二十世纪为中国造就一个新文化。

责任编辑:刘小磊

在清华大学任教时的吴宓。

在清华大学任教时的吴宓。

赵毅衡之问

我虽然有一个比较文学博士的学位,但多年来,我对被称为“中国比较文学之父”的吴宓(1894-1978)一直所知甚少,实在说不上来他到底有何主张和成就。我这种情况可能是有一定代表性的。比较文学研究出身的学界前辈赵毅衡先生著有《对岸的诱惑:中西文化交流记》一书(2003),多次重印和再版,颇有影响,其中一章以吴宓为主角,围绕以下问题展开:“为什么吴宓号称大学问家,门生遍天下,却一生没有学术或文学成绩可言?”(2013年扩编版,四川文艺出版社,第88页)这一发问的统计学根据来自《中国现代学术经典·吴宓卷》(刘梦溪主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中所附的《吴宓先生著述要目》。除了一部诗集(《吴宓诗集》,1935),一本后人整理的讲课提纲(《文学与人生》,1993),以及1923-1925年间发表的三篇译文(1936),吴宓的论文“总共九篇,大半是1922至1923年发表于《学衡》的文字,自1925年后,直到吴宓去世,半个世纪,总共只有一篇文字:1936年刊于《宇宙风》的《徐志摩与雪莱》。述而不作的孔子,也没有如此吝笔”(《对岸的诱惑》,第88页)

对吴宓“学术或文学成绩”的认识,不管是就数量还是性质而言,在过去二三十年发生了巨大变化,其背后的根本原因是1990年代以来对新文化运动的反思以及对文化保守主义的相应重估。本来因“反动守旧”而长期受到打压的吴宓,能够在《中国现代学术经典》丛书中获得一席之地,本就是这种反思和重估在初级阶段的一个体现。这一进程在三十年间得以持续发展,吴宓之女吴学昭不懈从事的吴宓著作整理工作功莫大焉。在《文学与人生》(1993)和《吴宓自编年谱》(1995)之后,吴学昭相继整理出版了《吴宓日记》(十册,1998)、《吴宓诗集》(2004,比1935年版增收了1934至1973年间的六百多首诗词)、《吴宓日记续编》(十册,2006)、《吴宓诗话》(2007)、《吴宓书信集》(2011)、《吴宓评注顾亭林诗集》(2012)、《世界文学史大纲》(2020),以及最近的《吴宓文集》(三卷,2024)

《吴宓文集》(以下简称《文集》)共收录约三百篇文章,分为两大类:著作(两卷)和译作(一卷)。这些文章几乎全部作于1949年之前,其中有六十篇左右先前曾收进《吴宓诗话》、《世界文学史大纲》、《国故新知论:学衡派文化论著辑要》(孙尚扬、郭兰芳编,1995)、《会通派如是说·吴宓集》(徐葆耕编,1998)、《新人文主义思潮:白璧德在中国》(段怀清编,2009)、《红楼梦新谈:吴宓红学论集》(周绚隆编,2021)等集子,其他的据我所知都是根据报刊或手稿首次整理出版。这三卷文集的出版,为通读吴宓学术著作提供了极大方便。吴宓的多重身份(西洋文学和比较文学专家、教育家、诗人、评论家、报刊编辑),以及贯穿所有这些身份的一种独特的文化保守主义精神,通过各种不同的文体,得到了比从前更为丰富全面的展现。

《吴宓文集》三卷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

《吴宓文集》三卷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

独特的文化保守主义精神

首先,应该没有疑问的是,若论对西方文学传统的通盘掌握,吴宓在他那一代学人中是首屈一指的。他在这一领域留下的文字,《文集》中可见以下主要形式:1)文学和文学史专题研究;2)作家评传、诞辰纪念、逝世悼文; 3)书籍和文章评介;4)译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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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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