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上的贝拉·塔尔

电影诞生了130年,这门年轻又衰老的艺术,众神殿里挤满了太多影子。但塔尔不是竞争者,他是他自己,靠耐力跋涉在上一个时代。

“我比较喜欢他们的电影给我一个巴掌,这是匈牙利的说法,就是被震撼的感觉,前面麻木,突然醒来的感觉。”

责任编辑:刘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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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贝拉·塔尔在河北传媒学院参加交流活动。资料图

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乘坐的汽车,疾驶在华北平原的高速公路上。2025年4月,碧空晴爽,几抹浅白云翳,像蓝色的天空床单经年之后的掉色。从北京电影学院出发前,贝拉·塔尔坐在轮椅上,招呼译者再给他一罐青岛啤酒。“时间不早了。”“有的是时间。”

2011年,贝拉·塔尔就宣布不再拍电影,《都灵之马》是封镜之作。此行来中国,他受邀担任北京国际电影节“注目未来”单元的评委会主席,接着前往石家庄的河北传媒学院,以特聘教授身份与中国的年轻创作者建立联系。

他抽烟和拿酒瓶的手一直微微发抖,须发全白,戴一副墨镜,上身军蓝色西装敞开,腿上是发旧的牛仔裤,拐杖靠在轮椅一侧。贝拉·塔尔清癯,蜷缩,弓背,疲惫胜过了他希望掌控一切的意志。似乎,他不是本来的年纪69岁,更像一位80岁高龄的老者。

这可能是在世的最后一位电影大师。当然,还取决于如何定义大师,比他更年老的经典化导演,从伍迪·艾伦、肯·洛奇,到沃纳·赫尔佐格,从马丁·斯科塞斯,到蒂姆·文德斯、侯孝贤,都还健在。电影诞生了130年,这门年轻又衰老的艺术,众神殿里挤满了太多影子。但塔尔不是竞争者,他是他自己,靠耐力跋涉在上一个时代。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苏牧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自《都灵之马》诞生后五十年,世界上都不会出现比它更伟大的电影。”2016年,苏牧和贝拉·塔尔在北京电影学院做过一场对谈,台下坐着不少年轻的中国导演。苏牧认为,塔尔影响了很多中国电影人,“我们在万玛才旦、李睿珺、胡波的电影中都可以看见他的影子。”

这次借北京国际电影节举办,苏牧邀请贝拉·塔尔重回校园,2025年4月27日,他们在一间空教室里放映《都灵之马》。苏牧将电影镜头定格在这一幕:片中的父女拉着马,将要翻过一座山头迁徙到另外一边,但他们发现,那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没有区别。苏牧告诉贝拉·塔尔:“我在电影学院教书的时候,总要将画面停留在这一幕,问学生,翻过这座山迎接他们的是什么?很多人的回答都是——美好的生活,但你却没有这么拍。”

塔尔缓缓地说:“我想,他们这么回答,因为接受的都是叙事电影、商业电影的训练。”路过一段昏暗的走廊时,塔尔突然停在橱窗边,指着照片上来自好莱坞的环球影城标志说:“很多时候,问题都出在这里。”那是游乐场门口一个巨大的蓝色地球模型,UNIVERSAL的标语,似乎轻易取消了土地的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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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拉·塔尔封镜之作《都灵之马》(2011年)剧照。资料图

汽车继续开着,平原一望无际,塔尔的目光掠过高速路两侧的灌木,楼房、农舍积木似的散落铺展,仿若霍格沃茨魔法城堡的一簇尖顶,从余光里闪过。

主办方建议他坐高铁,反复考虑后,塔尔坚持坐汽车,靠轮椅和拐杖进出火车站并不便利。车程3个多小时,如果在匈牙利,这是一段相当遥远的路程。车停在中途的加油站,“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的歌曲循环播放,为水泥路面撒上糖霜。

2011年初,塔尔息影时,只有55岁,几乎与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去世时的54岁同龄。那时,他就是一个绝对的老人了。因为这位老人的到来,河北传媒学院的校园,变成一个巨大而忙碌的片场。风打着旋,卷起雪片大小的杨絮,《撒旦探戈》和《鲸鱼马戏团》里凛冽的风、翻飞的纸屑,叠化在华北平原的阳光之下。

与时间错位

“1889年1月3日,都灵。尼采出门寄信或散步……一个马车夫正和他那倔强的马较劲。不管怎样驱策,马就是纹丝不动。马车夫不耐烦了,挥起鞭子向马抽去。尼采走近围观人群,制止了这残忍的场面。马车夫气得七窍生烟。身材魁梧、蓄着大胡子的尼采,突然跳上马车,甩开胳膊抱住了马脖子,开始啜泣。邻居把他带回了家,他在矮沙发上躺了两天,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直到最后喃喃道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妈妈,我真傻。’在母亲和姐妹的照顾下,尼采继续活了10年,脾气温和,神志不清。至于那匹马,我们一无所知。”

这是《都灵之马》开头的旁白,一则关于尼采的逸闻。“如果不是演这部电影,片中的这匹马,因为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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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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