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从石头来,到石头去 | 事关告别

1947年4月18日,为了彻底摧毁纳粹在岛上留下的军事设施,英军在黑尔戈兰岛引爆了6700吨炸药。工程师们设计了一种机制,在大爆炸前触发一系列轻微爆炸,吓跑悬崖海岸的北鲣鸟、暴雪鹱、白翅斑海鸽。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非核爆炸,如今在岛上高低不平的地貌上仍有体现,而两块爆炸碎石被摆放在黑尔戈兰博物馆入口处,蓝光幽幽,讲述着惊人的破坏,也讲述着“大爆炸”(big bang)后的新生。

责任编辑:邢人俨

1950年4月26日,德国黑尔戈兰岛。左边是被地下炸弹炸毁的岛屿的南端,岩石的轮廓看起来与战前大不相同。视觉中国|图

1950年4月26日,德国黑尔戈兰岛。左边是被地下炸弹炸毁的岛屿的南端,岩石的轮廓看起来与战前大不相同。视觉中国|图

从汉诺威往北的RE列车居然准点开出,这可是我到德国几天来的头一回。暌违五年,德铁(DB)早已不是靠谱的代名词,对基础设施投入不够的问题经年累积,终于大爆发,晚点成了常态。德铁会在App上告知晚点原因,“轨道维修”“前车占用轨道”“轨道出现不明人员”等等,大家好像也都习以为常,每当一辆列车因为晚点导致可能赶不上接驳车次,就会看到一群人在站台狂奔突进,有时接驳列车会发善心等一等,有时就在你眼前开走,还有时你赶上了,唯一原因只是接驳列车也晚点,众人上了车,集体大喘气,整节车厢如同缺氧的鱼缸。

我要去黑尔戈兰岛——德国唯一一座外海岛屿,孤悬于北海深处,是南迁候鸟的重要停靠点。正值秋迁季,我的心痒痒的,想象无数没见过的鸟儿在悬崖海岸之上拍打翅膀。这一天运气很好,在不来梅与不来梅港两次换乘都没出幺蛾子,三个小时后,我已经站在库克斯港的码头上等船了。这里是易北河入海口,阳光和风都大,激得水面愈加浩浩汤汤,白色帆船一字形驶过,耳边自动响起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岸边有座红砖纪念碑,顶着个大水雷,碑体上1914-1918、1939-1945两行数字说明与两次世界大战有关,但它为谁而立呢?掏出手机拍照翻译,纪念的是扫雷舰阵亡将士,下面黑底黄字情感浓烈:“当来自深渊的死亡,威胁着德国的战争努力时,人们挺身而出,确保他人获得自由。”

我开始犯嘀咕:能理解港口城市人民对排雷舰的依恋与情感,但德国的“战争努力(Kriegsfahrt)”?1914-1918年也就罢了,1939-1945年?那算哪门子的“努力”?“获得自由”又是哪门子自由?其实,刚刚看到一战二战并列时,我头脑里已经响起不大不小的警铃,类似于如果你听到一个德国人总把“家乡”(Heimat)一词挂在嘴边,那么他大概率是一位保守右翼。此事说来话长。简言之,二战后德国通过反省战争罪行,发展出一种独特的记忆文化,其特点之一,是体认犹太大屠杀(Holocaust)的独一性,即此罪行罪大恶极,德国人作为加害者尤须时时警醒,不可强调自己的受害者身份,亦不可将大屠杀与其他罪行相比,否则就有“相对化”乃至回避罪责之嫌。不难想见,寻求“国族正常化”的右翼不喜欢这种文化,总以各种方式挑战它,激得自由派/左派每每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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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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