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精神病人:活在饱受污名与滋扰伤人之间
在业界人士看来,公众对待家门口的精神病人,持有的恐惧、质疑和排斥,除了歧视少数,大多因为既缺少现代精神卫生知识,也缺乏对精神障碍群体的基本了解。
2021-2025年5月,网络公开的涉及精神障碍者肇事共有55个案例,经司法鉴定,肇事行为确系精神病发所致的仅有17例。
在“686”项目中,“医院-社区-公安”共享的名单,客观上使得在册人员成为治安管理的重点人群,让患者感觉隐私曝光以及被动成为“不稳定因素”。
责任编辑:何海宁

精神障碍者经常受到各类标签化和质疑。本文插画均由农健制作
原定于2025年5月底的开庭取消了。
在一年前,一名27岁的成都女子在家门口遭同小区居民持刀伤害身亡。一年后,在原计划的开庭前夕,媒体报道引发了全网聚焦。经鉴定,嫌犯患有精神分裂症,案发行为被认定负部分刑事责任能力。
“家门口的精神病人”这一公共焦点,又一次引发全民讨论。
在被害人家属及律师对嫌犯是否患病存疑之外,陆晔(化名)在网络舆论中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情绪:“我不要和这些人交朋友,我的孩子也不要和这些人玩,我的邻居里最好也不要有这些人。”陆晔是南方一所高校的精神卫生学院负责人、精神医学专家。
翻看相关报道的评论区,这类留言不少:“这种人为什么不送进医院”“精神病患者应当被严密监控”“精神病杀人也应该偿命”。几乎每一次精神障碍者肇事,这类担忧的声音并不少见。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了二十余名医生、学者、社工、精神障碍者及其家属,在他们看来,公众对待家门口的精神病人,持有的恐惧、质疑和排斥,除了歧视少数,大多因为既缺少现代精神卫生知识,也缺乏对精神障碍群体的基本了解。
诸多个案争论的背后,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认知鸿沟。当南方周末记者深入追溯原因时发现,即便是一些看似建设性的防范风险策略,如果带有认知鸿沟的印迹,方案落地后也很难真正实现瓦解冲突和消解风险。
担忧与被污名化
在成都女子遇害案的报道热潮之后,2025年5、6月,又有多起肇事案指向了精神障碍群体。
5月,吉林省松原市一居民称遭受邻居砸门咒骂两年半,多次报警未果,不得已求助媒体。官方回应,该邻居的滋扰系妄想症发作。5月30日,陕西省西安市,一名30岁男子在参观兵马俑时,翻越护栏推拉陶俑,造成两尊武士俑受损。随后警方通报,这名男子患有精神疾病。6月2日,河南省洛阳市,一名29岁女子在路口击打过往车辆,造成数辆汽车受损。后有官方通报称,该女子系精神病发作。
公众因担忧而起的情绪也随之弥漫网络。在推拉武士俑事件的微博相关话题里,一个获得4500多个点赞的留言是:精神病还能放出来旅游。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发现,个案的争论往往指向了整个群体,不少网友认为,精神障碍群体是不对等的异类,言语难以理喻,暴力行为难以预测,但造成伤害后却可以豁免刑责。
网络情绪也会延伸到现实生活。费云是上海阳光精神心理康复服务社负责人,从业十多年。她曾在一次严重精神障碍者康复活动结束后,收到一名患者留言:一些恶性事件发生后,媒体报道就说是精神障碍者肇事,评论区也有很多妖魔化这一群体的言论,这些让他倍感无力,好像再怎么努力自救也不能摆脱这种污名。
“我们真的很担心这样的信息会打击到他努力的积极性,但我们确实无法避免他们看到这样的报道。”费云说。
陆晔接诊过一名年轻病人,大学期间确诊精神分裂症,在寝室吃药时被同学发现进而遭到嘲笑,为避免遭受歧视就自行终止用药,导致复发。陆晔回忆时充满了惋惜,这名患者16岁就考上大学,非常聪明,且首次病发治疗效果也很好。
南方周末记者亦多次尝试与精神障碍者本人直接交流,但遭到各种各样的拒绝:有的人会带着防御姿态质疑记者不能理解他们的处境和痛苦;有的人即便受访,事后也会因为不安,反复追问对家人的影响,直到访谈内容不发表才作罢。
在专业人士看来,精神障碍者并非不可沟通。律师黄雪涛曾代理一起自闭症患者小潘翻墙入室案。“小潘有一种独特的刻板行为,喜欢捡垃圾。当他见到篱笆内有垃圾,翻墙入屋也要捡。但翻墙入屋引起了邻里恐惧报警,后在邻里联名抗议的压力下被强制送医。”
黄雪涛认为,如果当时有专业人士“翻译”小潘的病况和意图,寻求谅解,也可以安排小潘为社区做清洁服务,这种不必要的滋扰和恐慌应就可以解决。
最令人担忧的发病,大多有迹可循。广东省人民医院精神卫生研究所所长贾福军介绍,数年前在南方农村,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病造成了一死三伤,事发数月前,这名患者就在街头烧垃圾,险些祸及他人居所。“这说明他此前已经有不安全行为了,但没有引起重视。”
陆晔也表示,当重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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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