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记者手记:在案有种爱,无法衡量

赵国堂曾对我说,我用12年的时间才考验出一个真相,言下之意是,你们却用7天在寻找一个虚妄的动机!

  焦作煤矿的宣传干部赵国堂是第一个发现谢延信事迹的人,1985年起,他和谢延信一家相邻而居,住在煤矿的旧招待所里。
  12年后,他写了第一篇6000字的稿子《爱心撑起一个破碎的家》,发在《焦作矿工报》周末版第一版上,40元稿费。这一年,谢延信第一次获得奖励,在焦作矿务局举办的家庭美德演讲会上,他的经历被写成了感人的演讲稿,获得了二等奖。他是十位获奖者中惟一的男性。
  然而,从1997年到2006年,整整十年时间里,谢的事迹只止于矿区间的口耳相传,赵国堂写过很多相关稿件,投到全国各个报社,结果采用寥寥。
  他说,最大困扰在于,许多人都怀疑事迹的真实性,或者真实程度。孝敬,这个最为朴素的传统美德,何以一度成了最难以令人信服的事情?
  类似的对真实性的困扰,即便在十年后的今天,在我们走进焦作的初期,一度依然顽固地蒙蔽着我们。
  一位同行采访半途,近乎绝望地说,这简直不是正常人所为,他图什么啊?
  我理解他所说的正常人所为的指向,如果真的以“利益衡量,得失比较”这个现今要多流行就多流行的逻辑去考察,会得到什么结论?
  谢延信不是共产党员,又不是领导干部,没有太多身份和面子的顾虑,他生活拮据、自顾不暇,远非生活无忧后而滋生怜悯,前妻已经去世,他也另有家庭,偶尔嘘寒问暖可以,何必日日伺候?两个体弱多病的老者和一个傻子,又能给他的照料回馈什么?
  古语尚有“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他们之间并无血缘维系?
  我们走访了老谢的邻居、工友、领导、家人,出于朴素的爱护,他们反复言说的总是“好人、了不起”一类的形容词,甚至连抽烟的嗜好,也被刻意忽略。老谢的中风后遗症,使得记忆衰退,反应迟钝,他已经无法直面这些近乎残忍的追问。
  采访过程中,最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是,谢延信顶替岳父获得矿工一职,许多记者包括我一度相信,这才是最真实的逻辑。在经济动力充溢社会角落的今天,利益动机常常被视为最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是,赵国堂反问我们,为了换回一份矿山工作,何以解释33年的存在?一个如果一开始就打着得失算盘的人,难道连这简单的算术都不会?
  事实是,老谢付出的代价太多,他的生活因为两位老人的存在而拮据困顿,他失去了像同龄人一样在经济巨变的时代中,寻找其他出路的可能,他甚至对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满怀愧疚,严格意义上说,他是亏欠他们的。但他又的确改变了太多。
  在安阳滑县的谢的老家,这个中原最为普通的村落,我曾试图推开一户人家的门,随意走访。当地的一干部拦住了我,善意地说,别去,那是傻子人家。回来的路上,在村口,我还遇到了另一位傻子,鼻涕满面,惊恐地站在路边,身上的污垢几乎遮住了衣服上暗色的花纹,村民们遇之则远远绕开,我亦如此。
  我突然就想起谢的那个妻弟,那个只会念叨“亮哥,好,亮哥,好”的傻子,衣着素净,脸上的神情安详满足。
  赵国堂曾对我说,我用12年的时间才考验出一个真相,言下之意是,你们却用7天在寻找一个虚妄的动机!他有些生气。
  这句话,被我忽视了许久,直到最后,我才释然,并开始自责。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