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虎:本宁顿学院的岁月(下)| 到此的路程
就这样,我被普林斯顿大学艺术与考古研究所录取为研究生。保罗大部分时间都在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度过,而我则把精力投入到普林斯顿艺术史这个充满挑战的新世界里——研究已故艺术家的作品。我很快发现,清楚地证明赝品的存在需要大量地关注那些可怕的——但很少被注意的——事实。
那些古代文本所暗示的活生生的大自然氛围会构成巨大的寂静,由于当时存在于世的人数比较少,似乎主要是大自然宏伟的回荡,地平线的遥不可及所营造出的那种微凉的感觉。但是,我们审视的图像,往往包含各种明显的细节,更多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类活动感,物质的嘈杂琐碎将观者带入一个迥然不同的拥挤活跃的世界。
责任编辑:邢人俨

保罗·博普尔和孩子们在一起。作者供图
菲菲那个小生命带给我们全家近十一个月的欢乐,让我们能够爱一个有着闪闪发光微笑的小baby。她离开我们如同她的来临一样,安静、没有预告。沉默的出现、沉默的消失之间,她给周围所有生命增添了光彩和愉快,像一道带着美丽音乐的微光,偷偷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医学里面有这么一种说法,叫作婴儿床死亡(Crib Death)。没有什么外来原因,只是我们必须接受的、生命里存在的一种现象。当时如何照顾一个可能已往生的小baby?我们到瑞士南部格劳宾登州山顶后的第一个早上,只能叫两个男孩出去寻找邻居请他们帮忙找大夫来救救我们的菲菲……
上帝啊,我在心里用最强烈的声音向天边最高处的云朵顶端喊着,大声地喊着,上帝啊,上帝您在不在啊!请放回我们的小菲菲,她这小小的一辈子让所有看到她的人特别地快乐。请带走我们的坏人,如Jimmy Hoffa(当时可怕的著名工会领袖),那种会伤害人的人,但求求您,请让喜欢帮助别人的人——即使是个小小的baby——留下来继续释放她特殊的光芒,用温柔的心灵给这个痛苦的世界带来珍贵而温暖的爱。上帝,请倾听这个母亲的恳求……
后来,我们发现前晚进驻的山村是个罗马天主教地区。任何居民往生,其身体必须恭置于那边高高大大的哥特式教堂里一块石板上。菲菲小小的婴儿身体必须像一盆花一样地单独摆在那块冰冷的石头上三天三夜,之后才能处理——是奉献给神明吗?——就那样地躺在那块石板上。三天三夜。
我当时疯狂地坚持自己也躺在旁边抱着她那小肉体,为的是不让它越来越凉硬下来。我不愿意让菲菲孤独地躺在那黑暗冰冷的空间里。当地的神父说不行,父母必须回家,三天之后才能去取回尸体。但那是早已失掉曾经的活力和微笑的身体,那根本不是菲菲了。我们围着那个形状只剩物质的东西——和小菲菲毫无关系。我当时深深地体会到,菲菲不要它了,她离开它了。我也不要它了。那个肉体里没有菲菲。我其实想抱她,但无法再抱那个小尸体了,无法再热烈狂吻她那几磅冷冰、走样的肉体。它变得可笑,缺乏真实。那是1958年6月11日。小菲菲还没活到十一个月,就走了。
小菲菲出生前一年的1956年,我们在本宁顿庆祝了保罗六十岁的生日。当时,我满心认为六十岁是另外一种时间范畴——平常人难以想象的老人世界,另一种精神性领域。我从小就深深地记得中国人一直把六十岁当成一个极罕见的高龄区间。我隆重地准备了一个生日派对,请人来我们家里吃中国饺子,喝清酒。
生日前一周的每天下午,保罗在书房里工作时,我和他的两个儿子——比利(Billy)和丹尼(Danny),在厨房学习包饺子——擀开面团,切出一个一个面剂子,把葱、姜、盐、糖、酱油、酒调过味的猪肉馅儿一点一点地放进面皮里,把皮叠过来再从一边儿捏过去,这样把饺子包了起来。我们煮了最初包的十几个,蘸着酱油醋尝了尝。哇!还不错!从来没吃过中国饺子的孩子们都好开心,也很骄傲。我们忙活了一天,用大吃自己做的饺子来庆祝一番。第二天开始,我们做的饺子比较像饺子了,不会在滚水里破皮漏馅或从中间裂开,都比较“专业”了。我们就做出一打一打的饺子,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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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