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半月记:张公馆与华清池之间

1939年冬,杨虎城被关在贵州息烽玄天洞,张学良在贵州修文阳明洞,两地相距仅40公里,看守他们的部队也隶属于同一团,但二人都不知道对方其实近在咫尺,只有止园中松柏常青,张公馆院中两棵海棠每到春日时分,花朵竞相开放。

责任编辑:杨嘉敏

1936年12月11日,蒋百里从南京飞到西安,刚住进当时西北地区首屈一指的特级旅馆西京招待所,就被蒋介石召到临潼华清池会面,汇报欧美之行情况,张学良亦在场。“汉卿邀我一同回西安,委员长留住了他,说是还有话要说”,蒋百里回到西京招待所已是傍晚六时许,便匆匆赶往设在新城大楼杨虎城官邸的张、杨公宴。蒋作宾、陈诚、朱绍良、蒋鼎文、卫立煌等是夜同住西京招待所的一干军政大员皆是座上宾,晚到的张学良还一脸笑容地向来宾们致歉,觥筹交错之际,完全没有“子弹上膛”的预兆。

“翌晨,曙光未起,闻枪声四起,疑系军队凌晨演习,初未介意。俄而,机关枪声大作,辨为实弹射击。然犹以练习打靶,决未料祸变发于俄顷。也未几,枪声由远而近,似在咫尺之间。……有一青年排闼直入,询余姓名毕,即曰:‘请先生至客厅休息。’语未毕,两健卒挟余出。”十七路军扣留了西京招待所内的所有军政大员——昨日座上客,今为阶下囚。被埃德加·斯诺目为“犹如在历史的大峡谷上实现了一次历史的大跳跃”的西安事变,是各方联合演出的一幕悲喜历史活剧,而蒋百里的“意外撞进”,也只是剧情的一个小插曲。

西京招待所大门旧影  供图 张亚萌

西京招待所大门旧影  供图 张亚萌

“挟天子以令诸侯”

1936年12月9日,在“一二·九”运动一周年纪念之际,西安万余大中学生请愿游行,先到西北“剿总”(今碑林区政府),继而到新城官邸、陕西省政府(今莲湖区政府),接着向五十里外的华清池行进,欲直接向蒋介石请愿。蒋指令张学良武力镇压。下午三点多,队伍走出十几里路后,张在东郊灞桥十里铺赶上请愿学生,站在装甲车上对他们讲话:“你们请愿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很好。但你们不要去临潼。你们去了,一则不能解决问题,二则有危险。”他表示:“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几天后,我张学良一定用事实答复你们。”

这不只是学生的热血。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已在“版图变色、国族垂亡”的关头,西北地区的局势也如一个布满干柴的角落,等待的只是一个小小火星。

1936年春夏,“德国医师海伯特牙科医院”的铜牌悄然挂在西安城内七贤庄1号院的门上——年初,共产党在这里设立了秘密“红军联络处”,通过史沫特莱推荐的德国共产党员温奇·海伯特开办的“医院”作为中转站,将从全国各大城市秘密采购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送到陕北。此处距离位于城东金家巷5号的张学良公馆、原为太极宫太极殿所在地的杨虎城公馆“止园”皆不远。

西安城中早已红色暗流涌动。1935年9月,红25军与西北红军会师,蒋介石任命张学良为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命他同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兼十七路军总指挥杨虎城一起,率兵十余万包围和进攻红军在陕北的根据地。然而,东北军110师在劳山被红军歼灭,107师在榆林桥惨败,109师在直罗镇被消灭,“停止内战”的呼声在官兵中高涨,“优秀的军人在内战中牺牲,共产党的战斗力决不可低估。这使我原有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终于使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用‘和平’手段来解决共产党的问题”。对日本怀有杀父之仇、夺地之恨、毁家之难、流亡之苦,兼及饱受“不抵抗将军”骂名之辱、“剿共”屡遭败绩之悔的张学良逐渐发现,“十年内战并没有统一中国,只有通过抗击外来侵略,才能使中国获得真正的统一”。

1936年4月,周恩来与张在肤施(今延安)会谈,双方取得互不侵犯、互相帮助、互派代表的初步协议;同时,红军与十七路军约定“必要时可事先通知,放空枪,打假仗”——三军结成“三位一体”同盟。10月初,张接受海伦·斯诺的采访,10月20日,在《密勒氏评论报》上,海伦写道:“张学良……打算与红军结盟组成抗日统一战线,由一个国防政府领导。”

形势并没有海伦描述的那般“顺滑”。两天后,红军三大主力会师;蒋介石等自南京飞抵西安,设行辕于临潼骊山华清池环园五间厅。在今日充满仿古建筑的华清池,环园仍是一座颇具江南园林特色的雅致小院。这座清代驿馆同治年间曾毁于战火,光绪时重建后改名“环园”,中为荷花池,池东白莲榭为宴会厅,蒋在此宴请各路军政大员;池西有一清代浴池,仿贵妃池形制而建,为蒋沐浴室;池北即是著名的五间厅,由五个单间厅房相连而得名,左起分别为钱大钧住室、蒋办公室、蒋住室、会客室、侍从室,庭院阔朗,树木葱郁,南依骊山——地理位置决定了日后蒋的“奔跑”路线。

五间厅旧影  供图 张亚萌

五间厅旧影  供图 张亚萌

在五间厅,蒋分别召见张、杨谈话,准备在三个月内将红军全部消灭;之后月余,他奔走于洛阳、太原、济南等地,策动各系势力参加“剿共”,调动嫡系部队30个师及百余架各式轰炸机、战斗机。

“等委员长来到西安,我们可以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11月初,张又一次谈及对蒋的不满时,杨虎城如此提议——“捉蒋”的念头一经冒出,便像地火一样在地下运行。

12月4日,蒋再一次飞抵西安,仍以五间厅为行辕。此番更“来势汹汹”,把陈诚、卫立煌、朱绍良等重要将领调往西安,中央军亦滚滚西进;5日,与杨同龄的毛泽东写信给杨,中有这样的话语:“蒋氏徘徊歧路,对外则力求妥协,对内仍继续内战,非举各方团结抗战之力,不足迫令其走上抗日救国之途。”6日,蒋在华清池召见张、杨,提出两个方案,要他们择一而行:部队全部开赴前线“剿共”,否则让出西北,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分别调往福建和安徽,让中央军“剿共”。7日至11日,二人一再试图改变蒋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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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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