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报道改变的命运：南方周末希望小学三十年

1990年代末，南方周末希望小学师生与南方周末记者在校门口合影。（受访者供图）

陈文超第一次坐飞机，是他考上飞行学院之后。

他成长在赣南山区，高二时有人来学校招飞行员，他懵懵懂懂地报名，接受一些新奇的测试，比如勾选自己是否“有时逗弄动物”“和人容易相处”；比如坐上一把特制的椅子，90秒原地旋转50圈，然后起身走两步。就连视力表也不同寻常，上面印的不再是E字，而是笔画更细的C字，C的缺口有8种朝向，基本杜绝了“蒙对”的可能。

最终，陈文超被录取了，开学去报到那天，是他第一次接触飞机——他此后的终身工作搭档。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加速，一吨煤油瞬间燃烧，助推这个庞然大物腾空而起。

回望家乡，起伏的丘陵如绿丝绒的褶皱般，在大地上挥舞送别。对于山区孩子来说，山原本是再熟悉不过的存在，描述它的词汇包括山、岭、坳、嶂、岽、垴、嵊……就像生活在冰雪世界的爱斯基摩人用几十个词语描述白色。

但此刻，家乡的山是如此陌生。学过的斑鸠叫，采过的泡桐子，都被视野概括成苍茫的青影，进而遮入云层、浓缩进航线图中的一个小圆点。相隔几千里的小圆点连成线，织成网，勾勒着一个更辽阔的世界图景。

此后二十年，陈文超飞到过世界上许多地方，如今他已经成为一家国有航空公司的机长。2025年8月，他带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回到家乡，去看自己的母校，一所乡镇小学。

“爸爸，你读书的地方还挺好的嘛。”在大城市长大的女儿说。陈文超领她到一棵大树下，那里才是小学的原址，一片黄土上没有教学楼，没有操场，曾支棱着一排“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土坯“教室”，坐着儿时“感觉自己被寄养”的他。

直到1995年，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来。

1995年，世界贸易组织正式成立；中国首次提出“科教兴国”战略；江西省赣州市迎来京九铁路全线铺轨完成，成为其中一站；赣州市于都县开通“大哥大”基站；于都县岭背乡建成南方周末希望小学。

三十年来，这所乡镇小学，也成为时代地图上的一个小圆点，与许多遥远的小圆点连成线，织成网，让大山里的一代人与世界保持通话。

“很有希望的感觉”

对于小学校长邱富生来说，1994年冬天让人苦闷。

邱富生是岭背乡人，18岁毕业于邻县的中师学校。1994年，当了七年教师的他到岭背乡中心小学当校长。这里是他的家乡，曾孕育过赣南新学奠基人、教育家钟起衡。邱校长雄心勃勃，带着一群年龄相仿的青年教师狠抓教学，几个月就有了起色。

然而，冬天来了，危机随北风呼啸而至。

在那个年代，当地很多乡村小学的教室都是危房，陈文超就在这样的土坯房里上过学。每当下雨，和着泥星的水就从瓦缝里滴进来；墙壁用黄土垒成，感到无聊的孩子就拿手指在墙上抠洞洞。当地自然灾害多发，这样的教室就像定时炸弹。

当时的号召是“人民教育人民办”，基层政府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