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外当农场主：“影响收成的是国际关系的冷暖”

土地开荒始于2024年8月，沈禾的丈夫负责1400平方米的车库修建，她则承担外围园林景观建设。受访者供图

整个8月，沈禾都忙于在新购置的农庄上盖车库、修菜地。她要赶在10月雨季来临之前，将房子的地基打好，再回杭州过一个属于江南的秋天。

沈禾已移居美国十余年，丈夫是德裔美国人。2024年7月，两人斥资22万美元，在西雅图购置了30亩地。绕着庄园走一圈，大约需要四十分钟。

沈禾有些焦虑，心情并不像农庄的一切那般自然。

2025年7月，特朗普政府以“国家安全与粮食安全”为由，计划全面禁止中国及其他“外国对手”购买美国农田，甚至考虑收回已购土地。

消息传来，沈禾暗自庆幸，“幸好买地时虽两人都签了名，却是以我先生为主体”。“但以‘国家安全’为由限制土地交易，这种做法实在令人反感。”她向南方周末记者感慨说。

对耕种土地的热爱，仿佛刻在中国人的基因里。

大西洋彼岸的芬兰，张韵过去三个月都忙于土地竞标和接受国防部审查。8月，她在公证人见证下，完成最后签约，拿下芬兰北部5万平方米的土地。

日本栃木县，范继军的“北海农场”一片繁忙，十个大棚的豇豆和辣椒进入持续采摘旺季。莴笋育苗已提上日程，他还要着手蒜苗和芹菜种植。

这些中国人相隔万里，却共同在异国他乡，打造属于自己的土地梦。他们虽持有中国国籍，却普遍在当地生活十年以上，且已组建稳定的家庭。海外土地的永久产权，是吸引他们置地的关键因素。

实际上，海外置地的主力军，并非单纯的富豪阶层。全球最大的中文海外房源门户网站“居外网”首席运营官苏琼（Sue Jong）曾分析，大多数中国买家以中产至中上阶层为主，“他们寻求的是稳健的海外投资，可能正计划移民或为子女海外教育做准备。”

相较于房地产的火热，更为敏感的农业用地，仍是鲜有国人涉足的投资领域。据美国农业部披露，截至2022年底，外国人持有美国近1800万公顷的农田和森林，其中中国持有者占比不到1%。

而在全球化退潮、地缘政治日益紧张的当下，异国土壤里长出的，不只蔬菜、生意和田园梦，还有经营中的艰辛与风险。这不是一次次简单的耕种，更是一场涉及身份审查、国家安全考量与国际关系变化的复杂博弈。

乡愁做成生意

出东京往北，沿着东北高速驱车一个半小时，便是范继军的“北海农场”——五万平方米土地上，八十多个灰色和白色的塑料大棚整齐排列，大的足有一千平米，小的在三百平米左右。

栃木县地处关东平原北部，土壤肥沃，水源丰富，农业发达，其中草莓和韭菜产量多年居日本第一。

更让范继军心动的，是栃木县优越的区位条件。“栃木县是东京都市圈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日本做农业，最大的市场就是东京。”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范继军老家山东莱芜。上世纪九十年代，他是当地少有的大学生，毕业后进入国企工作。1998年，他远赴日本，投身软件工程行业，四年后自主创业，创办IT公司。

范继军的农场规模已扩大到三倍多，增加至5万平方米，经营品类也从最初的香菇拓展至蔬菜、瓜果、畜禽等三十多种。受访者供图

在日华侨已逾百万，但中国人习以为常的蔬菜，在日本却不可得。东京超市里，卷心菜、白菜、蘑菇等本地蔬菜整齐排列，缺席的却是他记忆中熟悉的味道——香菜、茼蒿、莴笋……

与此同时，日本农业从业者不断老龄化、后继者不足，大量农田被闲置或废弃。公开报道显示，2016年，日本共计有410万公顷土地无人认领，占全国土地总面积的11%。

“如果去种蔬菜卖给国人，不仅能让他们吃上熟悉的味道，肯定也有很好的市场。”敏锐的范继军从中窥出商机。

范继军真正“下田务农”始于2016年。彼时，国内的一个朋友想在日本种植香菇，希望找人合作。两个人一合计，便在栃木县租下1.5万平方米土地。

将近十年发展，农场规模已扩大到三倍多，增加至5万平方米，经营品类也从最初的香菇拓展至蔬菜、瓜果、畜禽等三十多种，自产蔬菜年销售额约1亿日元。加上从其他农户处收购并代销的产品，总销售额达5亿日元。

对熟悉味道的追寻，也在太平洋彼岸的华盛顿州生根。

沈禾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毕业于原浙江农业大学园艺系，主攻无土栽培。“说白了就是种蔬菜的。”退休后移居美国，她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