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王赓武:“我的一生,到哪里都是外地人”
我的一生到哪里都是外地人,不能算本地人。我生在印尼,长在马来亚,后来到澳大利亚,都是外来人。我曾经在香港工作,也是外来人,不是香港人,所以我对“外来人”的概念很强。
东南亚内部非常复杂,如果把它看得简单化,就容易带来误会,所以要有很多国别研究专家。要跟东南亚建立良好关系的话,对每个国家都要有深度的了解,要有专家跟他们来往,官员也要了解他们。
美国还在想办法控制中国,不完全接受现在的新局势,美国希望中国走错路,或者俄罗斯、中亚那些地区走错路。
发自:新加坡
责任编辑:姚忆江
2025年8月9日,新加坡迎来独立60周年。今年也是中新建交35周年。自2013年以来,中国连续12年成为新加坡最大贸易伙伴,而新加坡也连续12年成为中国最大新增投资来源国。
新加坡华人占总人口的75%左右,多所著名高校吸引着众多中国学者。历史学家王赓武自1996年在香港大学校长任上荣休后长居新加坡,开始担任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现任新加坡国立大学教授。
王赓武于1930年出生于印尼泗水,幼年时期随父母迁居马来西亚怡保。随后,他曾就读于南京中央大学、马来亚大学、伦敦大学,是海外华人史的主要开拓者。
王赓武曾在怡保、吉隆坡、南京、香港、伦敦等多个城市辗转居住,目前,这位耄耋老人已在新加坡居住二十多年,他从历史学、南洋学的角度向南方周末研究员分享了对中美关系、中国与东盟关系、新加坡发展的认识。

王赓武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的办公室,接受南方周末采访。(娄晓希/图)
“我不属于哪一个国家”
南方周末:你自出生伊始就跟随父母过着不断移居的生活,当时的历史背景是什么?
王赓武:我母亲是镇江人,后来搬到东台,她也是移民。
我家来自不确定的时代,我母亲在镇江,听到军队要打到南京,他们就搬到东台、江北去。中国“移民”的概念跟我们现在不一样,现在讲“移民”是移到外国去,当时中国国内移民不少,一直都有。我母亲的家族等于是难民,移到东台,避免跟太平天国有关系。
其实我是北方人,王家本来在河北石家庄正定,19世纪太平天国之后,才搬到江苏泰州。我们王家在南方当过官,知道有地可以买,所以我的曾祖父、高曾祖父趁这个机会买了地,跑到泰州来。但是在泰州,你到底还是外来人。
泰州的王氏大家庭,是王阳明的一个学徒,明朝就有了。我们一家是清朝太平天国才搬过去,所以泰州的王氏,是泰州人,而我们是侨民。
南方周末:幼时开始便辗转了这么多地方,哪里才是你心中的故乡?这种归属感来自于哪里?
王赓武:我父亲是江苏泰州人,母亲是东台江北人,他们那一代的事情我知道一点,尤其是我父亲王家的事情,我母亲不怎么谈她家的事,所以我对中国的印象很浅,了解有限,很多都是从书本上看到的。
我对东南亚的认同感比较强。我在马来西亚长大,对马来西亚还有点感情。我在怡保长大,小地方,那时候才不足5万人,可以说,除了王家的家乡之外,怡保就是我的家乡。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南京待了一年多,对南京还有一点印象。

马来亚大学校园。 (南方周末实习生张泰畅/图)
刚才讲到东南亚。我不属于哪一个国家,因为我也不是新加坡公民,我是澳大利亚公民。我本来是马来西亚公民,后来到澳大利亚居住了18年,入了澳大利亚籍。我夫人决定留在这里,孩子们长大了,也入了澳大利亚籍。
我出生时是中国籍,那时候都是殖民地,没有国籍的概念。我出生在印尼泗水,那时是荷属东印度,怡保是英属马来亚。我很小就到怡保去了,对印尼稍微有点感情,我在学生时代就到处跑,感觉这些都是邻近的国家。那时候就开始注意到每个地方的环境、文化、宗教、语言都不同,非常复杂。
南方周末: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移民生活?
王赓武:有些新加坡人已经在这生活了两百多年,他们以为自己是本地人,连我也都是外地人,我们都是外来人。
我的一生到哪里都是外地人,不能算本地人。我生在印尼,长在马来亚,后来到澳大利亚,都是外来人。我曾经在香港工作,也是外来人,不是香港人,所以我对“外来人”的概念很强。
当然,住久了习惯了很多,了解各地不同的风俗习惯。像我在怡保长大,怡宝的客家人和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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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