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路内:在很多历史的关口,没有什么你情我愿、不情不愿
有一天我忽然想通了,我乐于承认自己是工人作家,反正要再说我是青春作家我也认,青春多好啊。
“你到60岁呢?”“肯定随心所欲,希望大家不要骂我。”
系统化的培训可以提高普遍能力,但也容易出现过度工具化的倾向。现在有一些评论(好评差评),都是把文学作品当生产工具在对待,这是不大好的,看着内行,其实外行。
发自:上海
责任编辑:李慕琰

1937年,上海,淞沪会战期间,日军向杨行镇发起进攻。(视觉中国 图)
“别人把小孩放你家门口,这就是世道人心了”
南方周末:《山水》是你第一次书写新中国成立之前的重大历史事件,包括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等。2008年8月出版的《少年巴比伦》,路小路(路内“追随三部曲”小说的主人公)曾说:“我的爷爷曾经上过朝鲜战场,回来很低调地做了一个公共汽车司机。”这个细节和“爷爷追砍翻译官”,都是基于你的大家庭故事?
路内:小说家照理来说不该承认自己的故事都是真事,但既然一桩桩追问,我也只能选择性地回答了。我的祖父确实是个司机,很多故事取材于他,他去世很早,刚退休就没了。那个时候我大概才5岁,所以基本上都是我父亲和我的叔叔、姑姑那些人讲的,现在我父亲不在了。他们曾经讲过这么一个故事,在朝鲜战场上,美军飞行员看见志愿军卡车一定会攻击。我爷爷说看到飞机俯冲下来,他就躲到了汽车的这边,飞机飞过去,没有攻击,他想会不会是飞机上的弹药打光了,那它就该走了,可那飞机又回来了,他再躲到车那边,飞机又飞过去。这么反复好几次,最后飞机去远了。
南方周末:这是很险要的细节。
路内:挺难解释的,战机显然是对他有兴趣,但为什么没有攻击,如果弹药打光了,也不用这么来来回回飞吧。在那个战区的那个位置,不可能有美军卡车的,肯定是志愿军的卡车。要攻击的话,生存概率不大。反正他也很蒙圈,就这样回来了。
南方周末:这部长篇小说没有正面描述1937年淞沪会战中国军队抗击日军的大场面,却以路承宗夫妇的视角,通过临时改造成伤兵医院的顺昌机器厂再现了战争的残酷,有什么细节来自于真实素材吗?
路内:战争确实很残酷,这里面有一段是我外公跟我讲的。他说在淞沪会战夜战的时候,在战壕里根本不敢开枪。如果开枪的话,你会打到自己人,因为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全黑。于是就摸帽子,日本兵手里拿着刺刀,中国士兵手里拿着刺刀和砍刀,往上摸,摸到钢盔的,就是日本兵,摸到布帽子就是自己人,那个时候中国士兵大多是布帽子。我曾经看到一个资料说是摸鞋子,日本兵往下摸,摸到皮鞋就是自己人,摸到布鞋草鞋的是中国人,很残酷的。我外公说的是摸帽子,我认为两者都有可能。
南方周末:《慈悲》后记写到你的父亲,他说 ,“我六岁就会打麻将了,我姑妈是开赌场的。”《山水》中“我”的姑太,即路承宗的妹妹也在经营一家赌场。你的姑太真是开赌场的?
路内:是真的,我父亲的姑妈开赌场。我父亲1938年出生,6岁就上赌台了(后记里说是6岁,我觉得应该是七八岁),14岁进舞厅。我说新中国成立了你还进舞厅?他说对呀,那时候还有舞厅的。关于社会变革,我查了资料,1954年部分企业开始公私合营。这个小说设置的中型城市,在新中国初期国营单位应该不多,最多公私合营。汽车公司是较早开始变革的,因为它属于交通,是国家比较重视的领域。
南方周末:路承宗前后收养了五个子女,各有不同的背景和故事。你之前在《天使坠落在哪里》也写过去福利院认养孤儿的故事,这是巧合吗?你的爷爷有没有收养过孩子?
路内:没有。不过,我记得爷爷有个同事收养了三个或四个孩子。我有一个亲舅公,苏北人,不能生小孩,儿子是领养的。他在苏州做工人,对这个儿子很好,退休以后,不愿意留在城里。他说他要回乡种稻子,他的整个家族在长江北岸的一个村,属于泰兴。大概1990年代初,他又收养了一个孩子:忽然有一天打开门,看见家门口放着一个女婴,于是抱着去交给警察。警察说你们就把这小孩领了吧,人家放在你家门口,不就是为给你们家?
南方周末:路承宗就有这样的好名声,直至他1981年弥留之际,还有一个叫吴芳芳的婴儿被悄然遗弃在路家的废太子基大院。他有句话在小说中出现不止一次:“每人省一口饭就能养大她。”
路内:这当然是一种修辞,条件固然艰苦,也得善待小孩。警察说为什么要给你们家?因为你儿子也是领的,并且养得很好。别人会放在一个虐待小孩的人家门口吗?不是的。你对自己领来的小孩很好,别人才把那个小孩放你家门口。这就是世道人心了。他去割稻子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已经六七岁了。每天中午背着水和吃的饭,到稻田里送给他。多了一个孙女,他很开心的。
《天使坠落在哪里》故事也是真实的。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去福利院出钱认养了一个孤儿,你不会知道这个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你没有见过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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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