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妇女事业30年：“她”的人生与乡村的活力

1995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举办，这是联合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妇女议题国际会议之一，亦是中国妇女事业发展的重要里程碑。

30年来，关于女性权益和平等发展的讨论不断扩大，人们看到众多杰出女性在各个领域留下重要的印记：她们斩获诺贝尔奖，她们在太空行走，她们带领国货品牌出海……当谈及“她”的成长，还有这样一个群体不能忽视——广大农村妇女的人生同样在这30年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30年前，北京见证了世界妇女追求平等的决心。30年后，全球妇女峰会再次在北京召开，全球妇女事业将再次续写平等与发展的新篇章。借由这场峰会，让我们把镜头拉向辽阔的乡村，去探寻“她们”扎根农村的故事：在三位经历迥异的妇女身上，一条改写人生、梦想成真，进而促动整个乡村振兴的脉络，正变得清晰。

“我想自己做点事”

重庆秀山洪安镇，地处渝湘黔三省的交汇处。20世纪30年代，沈从文曾在这里目睹江水两岸的吊脚楼和白塔，而后洪安便跃上《边城》的字里行间，成为“翠翠”人生故事的开端。

今天，当游人追随小说情节来到洪安，他们依然可以看到清澈溪水和古朴民居，其间有一家餐馆，门头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这是翁红珍开了七八年的“边城小厨”。

翁红珍与边城小厨

翁红珍的人生变故是从2013年开始的。在那以前，她和丈夫在福建一家鞋厂打零工，同时供养老人和三个孩子，全家每个月三四千块钱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就在这一年，翁红珍的丈夫开始感到手臂发麻无力，跑了几次医院都没治好，症状却日渐扩散，从左手到右手，最后蔓延到全身。直到第二年，医院才最终确诊翁红珍的丈夫患的是渐冻症。

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骤然失去了经济来源。翁红珍必须留在洪安老家照顾丈夫——那是一种外人很难想象的日常。个子只有1米54的翁红珍，肩上扛着7口人的吃喝拉撒，而当时最大的孩子还不到10岁。丈夫的吞咽能力也越来越差，仅仅吃饭这一件事就足以耗尽她的精力。病人吃6个饺子，她要喂整整一个小时，农村冬天没有供暖，她就把碗倒在一瓢开水里，一小口一小口地陪他咽下去。但翁红珍从不抱怨，和《边城》里的翠翠一样，她坚韧、沉默而执着，像竹根那样不屈不折。

丈夫卧病长达两年零六个月，翁红珍对这一时间跨度的记忆相当深刻，不仅因为现实的困难，也因为捉襟见肘的窘迫。柴米油盐都需要钱，她借遍了亲戚朋友，但是碰壁居多。丈夫过世后，翁红珍开始琢磨其他出路，朋友在洪安有个闲置房子，那里是旅游景区，建议她去那里，哪怕卖水也比小吃摊强。于是她带着全家老小离开村里，从一个冰箱卖几瓶水，逐渐想开一个餐馆。但她们一家人，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开店更无从说起。

农行重庆秀山支行工作人员上门为翁红珍提供金融服务

转机发生在2017年，这一年农行重庆秀山支行来村里做贫困户的信贷帮扶，翁红珍向农行工作人员提出：“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我想自己做点事。”没想到农行没要任何抵押和担保，立刻给她发放5万元小额扶贫贷款，还告诉她，“你有想法，我们一定会支持你”。

这5万元对于翁红珍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看到它就看到了希望”。于是，翁红珍开始租店面、买用具，一家40平米两张桌的小餐馆很快有了模样。起初翁红珍厨艺不好，“做的饭菜自己都不敢端出来”，一天只能卖出一两桌，但她不肯认输，参加了厨艺培训，并把当地特色“洪安腌菜鱼”作为餐馆主打菜品，小店生意渐渐地好起来。

这家餐馆第一次让她有了全心全意扑在事业上的感觉。每赚到一点钱，翁红珍就筹划着把店里的环境再搞得好一些。“只要有想法，坚持去做，总会看到希望。”抱着这样的信念，当初40平的小店已变成一家500平左右的大餐馆，还请了两位厨师，翁红珍也从困境中走出来，成了小有名气的老板。

多年过去，她仍然念念不忘当初农行慷慨支援她的那第一笔启动资金，“农行救了我这个家，没有那笔钱，我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现在，翁红珍认为自己“比较优秀”了，连精神面貌都和过去不一样。而这些年里，帮助她的人一直没有离开过。常有一些人，默不作声地来支持她的生意，有些来自重庆，有些甚至来自遥远的北京，他们付完钱之后才会告诉她，“我是农行的，就是专门来看看你”。

关于这摊生意，她还有很多新的想法等待实现。在翁红珍的微信朋友圈，有一段新年贺词始终被她置顶，翁红珍写道：“对未来充满期待，生活才不会百无聊赖。”

“女同志也有自己的价值”

宁夏西吉县，是王航弟的故乡。这里被联合国称为“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西吉人挖水窖存储雨水，一年四季就靠这口窖生活，倘若雨下得不多，耕地颗粒无收，连温饱都成问题。2002年，王航弟的父亲带着全家迁出西吉，来到红寺堡“谋一条生路”。

从小到大，“逃离贫困”一直是王航弟的重要人生课题。她15岁就外出打工，从银川到北京，最后又到上海。2008年，因为婆婆突发脑出血去世，自己也怀了二胎，她又回到红寺堡，开了家小卖铺，“混点生活费”。

意想不到的机缘从这年开始。王航弟在外打工时认识的朋友建议她，宁夏枸杞的品质好，不如在网上卖卖看。她那时连网购都不会，却认真在朋友圈打起了广告，一下就招来几十个客人，王航弟看到了商机，“微信上聊几分钟，就能赚到一两百甚至上千块”，误打误撞摸索出的“微商”，成了她的一份小小事业。

2014年，王航弟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高达一吨枸杞的采购。明明是天降横财，可她找不到货源，最后丢了单子。这件事令她重新思考业务模式，假如不用外采，而是由她自家种植销售，那品质不但更有保障，运转效率也更高。

王航弟的丈夫也喜欢研究种植，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试种50亩枸杞，然而各种前期投入要好几万元。王航弟想从银行贷款，跑了几家，不是要抵押物就是要担保人。“地都弄好了，没钱买苗子”。

村主任得知后，建议她去农行碰碰运气，因为农行有妇女创业贷款，对抵押没有要求。王航弟抱着希望来到农行，不料当天就有客户经理上门考察，仅仅过了一周，五万元贷款就打进了账户，她忍不住和丈夫抱头痛哭。

王航弟在手机镜头前直播销售枸杞产品

“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五万块！”至今王航弟仍然觉得激动，“对于我们初创业的人来说，起步资金比现在给我100万元还重要呢。”

有了这笔钱，枸杞苗下地了，长大挂果了，王航弟注册了家庭农场，学直播卖货，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她心痒痒地想再买点设备、收购现货，可账上还差20万元。正当这时，农行客户经理再次上门，主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这次她甚至连网点都没跑，只是在手机上点几下，第二天就收到了放款通知。

这年，王航弟卖枸杞净赚了40万元，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盖了幢有五个卧室的二层小楼。那是她在北京打工时的梦想，“能住得和城里人一样，每个人有自己的卧室，家里有自来水。”王航弟回想起小时候六姐弟挤在同一张炕上睡觉，恍如隔世，她怎么也想不到是枸杞实现了她的梦想。

“我们女同志也有自己的价值。”王航弟的产业还在继续壮大。2023年，在农行又一次支持下，她租下一个新厂房改造成枸杞加工厂，从清洗、烘干到包装全部实现自动化，销售也逐年翻番。工厂催生了大量就业机会，虽然常驻员工不多，但每到春秋两季，灌水、施肥、除草和采摘，都需要两三百人才能完成。于是当地大量村民都会来农场工作，其中九成是女性。还有很多无法外出务工的老人，闲下来也到她这里赚点零花钱，每次发工资，王航弟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就觉得自己做的事非常有意义。

王航弟查看枸杞情况

今天，王航弟的工厂所承载的早已超过一个家庭脱贫的期待，在红寺堡，这里更像是个致富引擎。在她的带动下，很多原本只会种玉米的家庭也开始尝试种枸杞、黄花菜等经济作物。她还计划着把乡亲们卖不出去的蜂蜜和苹果加工包装，开发出更有价值的商品，让当地的农产品通过她的工厂销到更大的平台上。

“我是红寺堡的建设者，也是受益者。”王航弟说，“一个人富了不算富，带着大家一起富才是真的富，希望所有人都越过越好。”

“中国的土地，将来由谁种？”

回到乡村，对于多数“跳出农门进龙门”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难纳入考虑的人生选择，然而“80后”魏巧却从父辈手里接过了那根接力棒。江苏镇江的广袤农田，承载了一个家庭、两代人的理想。

对土地的热爱，是这个家两代人与农业结缘的原因，也是他们多年坚守的动力。兴趣使然，她毕业后就职于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从事微生物农业方向的科研工作。彼时，她远在家乡的父亲，也在镇江租下2.2万亩土地，创办了公司“润果农业”。

然而，想要在农业发展上一展身手的父亲，创业并不顺利，甚至在起步阶段就遭遇资金瓶颈。“平整了土地，青苗也下了田，回头一看账面，钱已所剩无几。”屡屡碰壁的父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到农行，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润果农业的高标准农田建设，得到了100万元惠农贷款，公司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每到假期，魏巧都会来到乡野，看着一把年纪的父亲顶着烈日在田里开拖拉机，她一边心疼，一边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回到这里。在中国科学院工作时，她的团队曾做过“空心村”的调研，发现“农村大多是妇女老幼，土地基本撂荒”，魏巧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不正是现代化农业最紧缺的力量吗？即便如此，她仍然犹豫了两三年才最终决定回乡。她从平凡的家庭走出来，凭着读书深造闯进中国科学院，在北京定居，要放弃一切从头开始，她心里难免纠结。

但对那片土地的热爱压倒了担忧。经过慎重考虑，2017年，魏巧和丈夫分别辞去中国科学院和北京大学的工作岗位，来到镇江，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润果农业。然而，管理一家企业和过去在“单位”里截然不同，眼前首要问题是交地租、发工资，而她主张的“现代化农业”对于当地农民来说还是“空中楼阁”。“村里明明有洒药的飞机，大家就是不愿意用，就觉得设备没有他自己打得好，宁可风吹日晒地干苦活。”魏巧意识到，现代化农业想要得到村民的认可，首先得做出成绩。“农民的愿望就是致富，只有用信息化的管理和机械化的加持，做得比他更好，他才信服。”

魏巧与丈夫管理的数字化农田喜获丰收

时代给了魏巧机遇。接棒后不久，她带领润果农业成功申报了农业农村部“大田数字农业建设试点项目”。想干好就必须有投入，魏巧想做的不是单纯种植，而是实现土地资源合理配置，“种养结合”，一边做农业，另一边还要维持生态环境的平衡。这些都需要大量资金支撑，了解到他们的难处后，农行再次提供了贷款，并没有要求任何担保或抵押——这令魏巧感受到了“破天荒的信任”。

“农行坚信我们能把这件事做成，基于这个信任才给我们贷款。他们使命在肩，大家双向奔赴，共同的目标是在农业现代化探索出一条新路子。我们和农行有一种共鸣。”

魏巧没有辜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农行贷款不仅解决了公司资金周转难题，也推动了公司向机械化、信息化变革的进程。她的数字化试点大获成功：从播种到收割，每个环节的管理效能都在数字化中得到了巨大的提升，2万亩土地，哪块作物出了问题、哪里需要精准补肥，依靠的不再是农民们双脚踏遍田垄，而是遥感技术应用。

数字化农业，不仅让润果农业“向现代化企业看齐”，更改变了村民的耕种习惯，从而改写了这片土地上的耕作方式。老乡们目睹了润果农业数字化转型的进步，开始加入魏巧的行列中来，在她的带动下，村里许多农民学会了遥控无人机撒药、施肥。“回来以后，很多人都说看到了我们的进步，一些老乡还说，我们把孩子交给你来带，我们就放心了。”

魏巧的数字化农业试点在全国首屈一指。“像魏巧这样的同志到农村去，很好！”2023年全国两会上，她受到高度称赞，也给广大“新农人”带来极大的激励。

农行江苏分行工作人员与魏巧交流现代农业发展情况

“我们都有情怀，对国家有一份使命担当。”时代撬动了金融和农业的交汇，魏巧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与激情，她认为，如何实现从化学农业向生物农业的转型，如何把经济账最大化，如何实现农业和文旅产业的协同振兴……这些宏大的课题，既需要金融“活水”灌溉，也需要像她这样的“新农人”探索。

谈及未来的计划与目标，魏巧的话语铿锵有力，“我要打版中国未来农业的样子”。

翁红珍、王航弟和魏巧，她们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却在妇女发展的宏大叙事里彼此共振。她们在乡村迸发出智慧和力量，开创出自己的事业，改写了人生，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来自农行的帮扶。

“新时代的中国女性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活力参与国家和社会治理全过程，奋战在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第一线，拼搏于科技创新和数字转型最前沿，书写着昂扬奋进的巾帼华章。”30年后，中国妇女事业再次站上新起点，以农行为代表的金融业，将继续担负起女性发展和乡村全面振兴的重任，因为扶持“她们”的事业，就是在为广袤乡村注入新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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