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派律师如何迎接死亡丨记者手记
没有任何一个人点破这是一场告别。老友们只会在和贺小电握手后,在楼梯拐角、在负一楼的停车场,偷偷流泪。
一位律师说,他之所以当律师,是受到1990年代香港电视剧的影响。一位刚刚退休的环保局长,退休后开了一个律所,他自称,接手的案子要有了结果才收费,他的退休工资,是他的核心竞争力。
责任编辑:吴筱羽
“厅官辩护人”贺小电(相关报道详见《“厅官辩护人”的七封信》)讲过一个让他遗憾的故事。2003年从湖南省高院辞职前,他经手了一个某地县长的涉黑案。
据说,这位县长和一位黑社会老大交往密切,在一次扫黑行动中,县长被调查,发现他和老大有三四万元的交易——事后县长把钱捐出去了。一审判了实刑。
二审时,在省高院业务指导组任职的贺小电认为,可以改判缓刑。变数出现了。
某地把县长的落马写成文章,并称他为黑恶势力保护伞,这篇文章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贺小电回忆称,他当时找到撰写文章的部门核实,发现他们的素材来自二手信源。
为了避免麻烦,他选择维持一审判决。
故事没有结束。若干年后,县长出狱,开始了申诉之路。贺小电后来得知,省高院受理了申诉。
某天夜里,县长坐车到长沙,出车祸身亡。案件再次封存。
这是贺小电在第二封信里提到的故事。在与他长达近一年通信过程中,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个充满了遗憾的故事写到文章里,哪怕当时的贺小电,已无法吞咽,全身只有手指能活动,但遗憾也不应当是他人生的注脚。
他认为,自己还有时间。在第五封信里,他记录了落马官员落魄时刻和匪夷所思的“自救”手段,还谈到在服务四十多名厅级官员及其特定关系人后,他对“特权”的理解。我鼓励贺小电,翻译完辛普森案的著作后,应当写一本自传。过了很久,贺小电用手指敲下了他的计划,翻译完辛普森就写,他除了肉体上的痛苦外,再挣扎个6-8年应该没问题。

2024年11月1日,长沙,贺小电对着他的辛普森案著作翻译稿。(苏有鹏/图)
老派人的江湖
报道《“厅官辩护人”的七封信》发出后,我听到比较多的一种反馈是,太多晦暗不明的细节了。事实上,和贺小电接触的前半年,同样的晦暗一直萦绕着我。
2024年的夏天,我到长沙出差,因为一个后来落空的选题和媒体人谭君见面。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教科书式的调查记者,留着干练的短发,说话很快,嘴里蹦出充满动词的短句。
聊天时,当她得知我常常把稿子写得超过1万字时,毫不掩饰惊讶:天呐,稿子为啥要写那么长。被她问的那一刻,我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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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