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作家托宾：你终究会故事化你的现实人生

作家科尔姆·托宾。（出版方供图）

作家科尔姆·托宾的手掌宽大，握感有力。出席各类公开活动，常常思维敏捷，妙趣横生。

2025年秋天，因小说《布鲁克林》的续篇《长岛》在中国出版，托宾为此开启为期十余天的来华之旅，深受中国读者欢迎。

《布鲁克林》是托宾在全球最畅销的小说，曾入围布克奖等多个国际奖项，改编的同名电影获三项奥斯卡奖提名。托宾不喜欢写续集，整整十年，他说自己从没想过要写一部续集，直到某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长岛》开篇的那个画面”。

《长岛》2024年在海外出版后引发讨论。“读起来就像是托宾展现其所有写作技巧的教科书。”《卫报》的一篇书评写道，“《长岛》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在于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这些沉默和缺席构成了这部细腻、睿智而又感人至深的作品的核心。”

在《长岛》中，托宾将时间拉到艾丽丝离开爱尔兰、定居美国的二十年后，已经步入中年的艾丽丝遭遇了丈夫的背叛，回到故土。曾经有过一段短暂情缘的酒吧老板吉姆正和艾丽丝的挚友南希秘密恋爱，筹备结婚，因为艾丽丝的到来，三人的生活都陷入变动的风险之中。

托宾堪称老派作家，至今仍用纸笔写作。手写小说的习惯始自1999年《黑水灯塔船》出版后，写作那部小说时，他在巴塞罗那，灵感到来，却没有随身携带书写工具。后来，手写小说的习惯延续至今。他说，写作时，他从不做笔记，“你记不住的东西，就必须把它丢掉”。

多年前，写作小说《魔术师》的途中，托宾确诊癌症。那时，他创作的一部戏剧陷入停滞，也暂时搁置了另一部写了大半的小说。《魔术师》写到第四章，他感到“自己或许没有时间了”，于是第一次直接用打字机写作这部小说，“这可是我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这么做”。

如今，经过治疗，托宾已经康复。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他非常笃定地说，自己还在坚持手写小说。

在上海进行采访时，几乎每家媒体都扛着摄像机、打光设备，托宾后来询问出版社：中国的纸媒呢？在他中国行的最后一站北京，这天上午，三家纸媒记者如约而至，轮流进入采访间，以一种更为传统、朴素的方式和他聊天，没有任何拍摄设备，只是带着准备好的问题坐在这位爱尔兰大作家面前。

2025年9月27日上午，科尔姆·托宾在下榻的酒店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专访。

“内在生活的张力是小说独有的”

南方周末：你说其实你不喜欢写续集，因为简·奥斯汀不会为《傲慢与偏见》写续集，但毫无疑问，《长岛》是《布鲁克林》之后的故事。我以前读《布鲁克林》，感觉小说似乎戛然而止，很希望它能继续下去。通常情况下，你怎么判断一个故事或者小说应该到此结束了？

托宾：我认为关于小说结尾的争论在19世纪最激烈，特别是在1870年代的英国，在乔治·艾略特的《米德尔·马契》和亨利·詹姆斯的《一位女士的画像》之间。艾略特在《米德尔·马契》的结尾，让她笔下所有角色都告诉你，他们未来三十年做了什么，使用的是很简单的、信息传递式的语言：某某做了某某事，某某做了某某事。这种方式给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但把小说未知的部分都排除在外了。

不过，大约八年后，詹姆斯给《一位女士的画像》收尾的时候，简单交代了一个有点出人意料，也有点唐突的情节（注：女主角伊莎贝尔·阿切尔突兀地回到了丈夫的身边，没有任何征兆），让你觉得前面仿佛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