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冷对千夫指到文章的冷与热 ——读《小说课》有感 | 高中组一等奖

第五届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一等奖
作者： 姚佳明
学校： 广州市第二中学
指导老师： 段雪婷

毕飞宁在《小说课》中谈到：“是冷构成了鲁迅先生的辨别度。它很冷、很阴、很硬，像冰，充满了刚气。”
冷，冷峻犀利，乃是鲁迅的写作风格，我们在阅读其作品时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可以说，鲁迅先生用最平静的语气，讲出了最犀利、骇人的话。
在阅读《小说课》之前，我对鲁迅的“冷”的认识仅仅停留在感觉。现在，我想尽力将“冷”剖析，令其具象化。“冷”究竟指的是什么？它又蕴含了什么？
冷眼与冷静。
鲁迅对社会的深刻洞察赋予了他的文章直击人心的深度，却貌似没有给予燎人心扉的温度。简洁凝练的语言、精准有力的文字、突然的冷不零丁的暗讽。无论是对人物的描写还是对事件的叙述，鲁迅都极力地克制个人情感。“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紧接着是杨二嫂对“我”发牢骚、顺手牵羊拿走“我”家中的物品等一件件琐事。强势、尖酸、刻薄如同泡菜的咸酸味，鲁迅只是平静地轻轻一揭缸，味道便直冲读者天灵盖。没有太多的显性的情感流露，很平静。没有激进的话语与显性的观点立场的明确，很高明，很隐晦，是“冷对千夫指”的条件之一。很冷漠，区别于同时代那些慷慨激昂的作家，我们很少能在鲁迅的小说中看到抒情和诗意。注意！是“很少”。
同样是在故乡，鲁迅描写闰土时一反常态，写两人的初遇，写闰土给迅哥讲新鲜事，写儿时情谊。抒情，诗意。然后，温暖与自然戛然而止。如毕飞宇所说，所有的抒情与诗意使读者所乘的“泰坦尼克号”提速，撞向了“老爷”这一座冰山。鲜明的对比，向读者们泼了一盆冷水，洗净双眼。奴性与阶级性，可悲、可惜。如此，所有的美好描写都不再以抒情为目的，而是为后文无情的批判与揭露蓄力，回归了“冷眼”。
鲁迅很冷静，冷静得可怖。设想一下，在新文化运动那个年代，大多数国民还是愚昧的，他们得了癌症，谁都看出来了，又谁都不说；清醒过来的人，心脏被“批判统治者”的莫名怒火占据；下定决心革命革新的人，将反帝放在第一位。这时，突然站出来一个人，他轻轻地抛出一根冰针，一针见血，洞穿社会。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他对患者们冷静地说了一句“你得癌症了”，于无声处听惊雷，这是鲁迅式呐喊，一语道破；当绝大部分清醒的作家和知识分子都在界定“敌人是谁”时，他冷静地问了一句“我是谁”，将批判统治者的矛头分裂出另一支，直指愚昧麻木的被统治者；他将反封建作为出发点，点明封建制度吃人，它让人心甘情愿作奴才；他告诉世人，真理不一定在民众的一边，也不一定在统治者的一边；他批评世人，即使你被侮辱了、被损害了，你的所作所为依然不具有绝对的正义性与真理性，你要注意你言行的正当性，用合法手段维权。
是的，鲁迅很清醒。被各路敌人指责的他，一直在理性反思，不人云亦云。当时的“我”们与现在的“我”们在细读其作品时，是要冒冷汗的，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冷”的体现？
到这里，我们不难发现，鲁迅的笔是冰雕的，心却是熔炭炼成的，因人常热，否则何来“弃医从文”之举？他体察民间疾苦，洞悉社会弊病。横眉冷对千夫指之后，俯首甘为孺子牛，以冰冷书热忱。
若将鲁迅先生比作文学界孤傲的、令人敬仰的冰山，那么豪迈热烈的闻一多先生便是点亮黑暗、指引前路的炽热烛火。古往今来，文学的历史中浮现过不少的“冰山”，点燃过不少的“烛火”，“冷”与“热”的温差，促进了字里行间的空气的循环流通，构成了文学界的四季。
毕飞宇认为，小说的温度很重要。我认为，温度于其他体裁，甚至于我们的写作而言，也十分重要。
不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作文太平淡冰冷，被老师和家长归结为没有真情实感；亦或者心血来潮轰轰烈烈挥洒笔墨，写完之后发现作文太肉麻，不堪回首。这其中既有了对“冷”与“热”的误解，也反映了温度调节不当等问题。
鲁迅的基础体温是冷的，很冷，而“冷”从来都不是麻木无感和平铺直叙，也不是特意假装高冷，而是理性地分析、冷静地思考、惊人的洞察，否则鲁迅只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作家；“热”也从来不是肉麻和浮夸，而是真情实感的释放。著名的编剧和作家琼瑶是“热”的代表人物?，她的作品《还珠格格》情感细腻、优美诗意，不乏精密的情节设计，令人百读不厌。
真正的“冷”和“热”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就好比一杯上好的咖啡，无论是加冰还是加热，香涩依旧。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在不同季节，即情景下，咖啡适合加冰还是加热。
在写议论文时，冷静与理性是思维的磨刀石，令文章逻辑缜密、条理有序。它们也是头脑的散热器，在增强观点说服力的同时避免偏激与亢奋。在写作诗歌时，我们需要热烈与感性，令真情抛洒，令诗句气势汹涌、动人心弦。
“冷”与“热”没有绝对的分界线。写作时切忌一味地冷，太沉重；也不能一味地热，太闹哄。冷中有热，以热衬冷或热中有冷，以冷衬热，相映相衬，找到理性与感性、陈述与抒情的平衡点。
写作的温度很重要，而学会调节文章温度，应是写作者的必修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