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万丈深渊旁探寻不朽的意义—— 读《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有感 | 高中组二等奖
第五届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二等奖
作者:李思明
学校:东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指导老师:杨治宇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在中华文明五千年历史长河中,总有一群人执着笔杆,在万丈深渊旁寻找着永世不朽的真谛。有人果断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抽身以保全自己,但更有人为了功利名望、信念志向而堕入其中,一去不返。这群人,正是中国文人。
提起中国文人,人们往往会想到挥毫落纸、吟诗作赋、妙笔生花、风光无两的才子。但真正的中国文人却常常在仕与隐间挣扎,在直与曲间徘徊,在进与退间犹豫,在生与义间踟蹰。纵观整个文学史,其得志者多不善终,其善终者多不得志。当然,也不乏两者皆无的失败者。而众多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正是探寻他们矛盾的内心世界的窗口。
狂傲者居枯井之中,以方寸之蓝为苍穹。中国文人,因轻狂而死者,可谓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论语》中的宁武子说:“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可谓处世经验丰富。而轻狂的文人往往不论时代,不看对象,大放厥词,以示才华。幸者得赏识,不幸者如祢衡,失性命。他怀才不遇,目空一切,在许都击鼓骂曹。在自己眼中,豪气干云;在他人眼中,愚狂可笑。在孔融的吹捧、曹操的宽容下,祢衡不改本性,死于黄祖刀下。无独有偶,谢灵云自诩有天下才华的十分之一,游山玩水,“为性偏激,多愆礼度”;发配岭南,狂傲如故,落得弃市广州的下场。俗语云:“满招损,谦得益。”正如李国文先生之言:“小狂风雅,中狂讨嫌,大狂送命。”狂傲与不羁固然是诗人灵感的源泉,但也是冒犯权贵的祸根。
党争权术钩心斗角,一入似海有去无回。中国文人,因争权而死者,可谓自作聪明,玩火自焚。
在其位者当谋其政,文人写诗,政客当权,天经地义。有责任感者,入仕为官,慈众爱民,亦得赞颂。热衷争权从政者,以卵击石,下场悲惨。何晏幼时居于曹府,“见宠如公子。”得志后的他染指权力,试图架空司马懿,终不敌宣王老谋深算,身败名裂,满门抄斩。今天我们常说“魏晋风骨”,那个时代却也不乏王衍一般小人。风流倜傥的“宁馨儿”不易满足,清谈大道而又逐利官场,乘八王之乱登顶朝中。可惜,他只是一个名士,对军政一窍不通。石勒评价他:“至于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过度的欲望使二位卷入权术斗争,葬身于权力与政治的火海之中。相比之下,张季鹰思家乡之莼羹鲈脍,遂辞官南归,以避八王之乱,实为旷达明智之举。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中国文人因保节而死者,可谓高洁傲岸,宁死不屈。
在我眼中,所谓魏晋名士,大致分为两种:一者如王衍,空谈大道,华而不实;一者如嵇康,树下打铁,风骨尽显。嵇中散不畏权贵,不惧小人,因而在锺会谗言下临刑东市。但一首从容不迫的《广陵散》,一支学生组成的请愿团,成就了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死,彰显了何为名士气节。相比之下,明初方孝孺虽亦有刚毅气节,却在永乐帝面前痛骂反贼,以至十族诛连,血流成河。这种矫枉过正的迂直与忠诚,却难以令我感动钦佩,他固然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但同样受封建儒家传统的禁锢。气节者,当大义凛然,而非一意孤行。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中国文人因救国而死者,可谓心怀家国,道济天下。
为个性、为权力、为名节而死者内心有自己的轮廓,为家国而死者内心当有天下苍生。千古诗人屈原是一位失败的大夫,因政治黑暗被二度流放,无法阻止秦军铁蹄践踏祖国;他却是一位成功的诗人,有《离骚》《天问》等名作传世,汨罗江上的亡魂真正做到了不朽。同样为了祖国,夏完淳未满二十征战四方,为抗清奉献毕生。当他在堂上怒斥洪承畴时,铿然之声激荡在叛贼的耳畔,这位少年英雄的拳拳之心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永生。诚然,以身殉国的壮烈之举,是令人肃然起敬的死亡。
读罢此书,我不禁感既中国文人非正常死法之繁多。狂而见诛,贻笑大方;争权被戮,自食其果;保节而死,高洁不屈;以身殉国,英灵永存。这些人所追求的不朽,或因死而破灭,或因死而实现,却都是一瞬之事。而全书唯一一位未明死因的文人太史公司马迁,却用卒年位置的问号诠释了另一种观点。士人受刑,耻辱不堪,为何苟活?为著书立说,“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于是太史公万古不朽,永世长存。世人不知他何时离开,只知他曾经到来,在历史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在众多非正常死亡的文人中,唯有司马迁告诉我们不朽与否取决于有生之年创造的价值,只有在活着时尽力而为,不留遗憾,才会在死那一刻得到永生。
这些非正常死亡的文人,或因追求不朽而死,或因死而不朽,孰因孰果,无从得知。但生活在今天的人们,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生命的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