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迷梦,空为至美——读《红楼梦》有感 | 高中组三等奖
第五届南方周末“阅读新火种”中学生读后感征文活动
奖项:高中组三等奖
作者:陈佳文
学校:江苏省常州高级中学
指导老师:倪万俐
杯空以待,月满则盈。人们在具体的世界里,却总是探寻着“空”的奥义。
这个过程中,似乎出现了一些矛盾。空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它在客观上表现为死,是所有人无法规避的问题。“一死皆空”“身死道消”等词的存在,都体现了中国人惧怕走向生命的终点,避讳死亡这一话题。可为何“万艳同悲”的《红楼梦》被誉为古典小说巅峰?
也许,《红楼梦》彻头彻尾都探寻着“空与满”的轮回与禅机。
“美”本身是有意义的,给人愉快的感受,让人领悟存在的价值。“空”表面上看并不美好。“满”则是更多小说等作品中以结局形式对美的定义。
同时,叙写并揭露“空”的主题的小说也并不少见,可曹雪芹从“空”出发,延续开来,塑造了一座满是活力的青春王国,写了世间最深沉的美,最厚重的情。黛玉一死,宝玉独留人世,一下活得混混沌沌,对一切都失了念想。她在贾府尚维持着表面风光时飘然离去,留住了身为仙草的纯净。这一设定使全书就像一个精致雕琢的花瓶,一旦有了那么一个缺口,一切情感都疏通开来,一切美都加快流动。
“美”是有限度的,是故事节奏加快后,又在人们将要腻味时戛然而止,反复品味后才能回过神来的复杂。缺口提供了引发人们想象的空间,让无数种可能得以生长。而如果写众人都在贾府衰败后才散尽,小说是断层而没有节奏的,极易形成审美麻木,在客观上或许有了圆满的结局,但在主观上远不如这恰巧的一死耐人寻味。
西方神话中,我们也能看到人们对“圆满”的批判性思考。宙斯对西西弗斯施以永远不死的惩罚,活着也成了一种诅咒。我们拥有最奇妙而复杂的生命,可生命只是单线条的。人们会幻想前尘往事,产生了丰富的文学作品。从这种对轮回的思考可见,多数人变相接受了空的结局。反观痴迷于制灵丹妙药的许多古代帝王,他们对永生的向往单调又疯狂,没有意识到最恐怖的事也是永生。释然地死亡,是人生的必修课,也是精彩一生的最好收束。
再观《好了歌》中,曹雪芹写道空是必定的规律,越忘不了功名金银,反而会落得“不了便不好”的下场。在人们皆因权钱迷茫疯狂的时代,他以极高的前瞻性,对空的探究达到了“过往如烟”“未来归空”的境界。
如此看来,圆满才是一种悲哀。空反而能胜万全,是真正的美。
可是,就好比“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有人因为注定成空的结局悲观,认为这种终将消亡的美是没有意义的。
其实,对美的追求,就是人们在有限生命中对抗虚无、寻找意义的一种永恒努力。如果在生命的尽头等待我们的并不是虚无,整个世界的意义就并不需要我们寻找。因为没有了顾虑的事,得到任何东西只是时间问题。当我们能永远享受做某件事的收获,相对之下便不会再有后果。一切都明晃晃地站在了有意义的一面,追寻艺术理想反而失去意义,只浪费了人们竞争生存空间的时间。失去了理想主义的调和,个人信仰崩塌和趋同,世界一定会在物欲的极度膨胀中坍塌,一切的美更是无处遁形。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中,视时间为人类存在的根本意义。人就是时间性的,“向死存在”是人们在有限时间内不断竞争、力求向上的根源。就像无限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人们所谈的无限,实际上都是“有限中的无限”,宇宙无限大,但一定会有边缘。水中的微观世界无比丰富,也会有“饱和”的最大限度。之所以省略而谈,是在物质构成的空间中,明知世界存在边缘,仍然对绝对追求;是在不可逆的时间内,对永恒的心向往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时,付出的努力才足够热忱。
因此,“空”的结局使一切存在更加动人。“归空”的过程,本身就是伟大且盛大的美学史诗。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一切繁华与喧嚣,都是空浮于纸的迷梦,正应验了那句“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匆匆演绎后,最终都亡于俗世,消融在绝对的“空”中。悲观的底色背后,万事皆“空”才是最干净利落的结局,是赋予生命意义的至纯箴言。